翌日,下乡干活的队伍就壮大了许多。
有楚弈恒的华丽大马车,还有杨学政简单朴素的小马车。
看到那个年纪小得不像话的小媒婆爬上华丽的大马车,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这成何体统?区区一个官媒婆,怎能如此僭越?”
古板严肃的传统中年男人杨学政发飙了,当场就是一顿指责。
县太爷简直要疯了,恨不得扑上去捂住杨学政的嘴:
“杨学政,那是安平郡王的马车!”
“什么安平……郡王?”
杨学政顿时面色如土,手也忍不住抖了起来。
一直没有现身的楚弈恒这才慢悠悠地挑起车帘,露出自己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杨学政,别来无恙啊。”
杨学政噗通一声就跪了。
当然,他不是被吓跪了,而是这个严肃古板的中年男人认为自己给朝廷亲封的郡王叩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只是有些意外罢了,嗯,只是意外。
一路无话,很快,一行人就在白筱筱的带领下来到了陈二丫家里。
楚弈恒见她带着杨学政走进陈家的大门,虽然有些不情愿,到底还是跟了进去。
陈家人万万没想到白筱筱这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官媒婆居然带着两位大官儿进了他们的家门,这也太重视他们家二丫了吧?
老两口热泪盈眶地带着一行人去看他们的女儿陈二丫。
陈二丫此时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见了他们也不害怕,甚至还说笑了几句。
所以杨学政没太明白白筱筱的意思:
“白官媒这是要本官来看看陈家的条件?可这应该是你分内事,本官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大人要看结果,跟我来便是。”
白筱筱也不多说,继续带着他们往隔壁村子的一户人家走。
这户人家看起来没有陈家富裕,大门窄了一半,房屋也很是破旧。
杨学政疑惑:
“这是你给陈二丫找的夫家?”
“这不是陈二丫的夫家,这是杨红线的夫家。”
“杨红线?”
“她的名字在这里,大人请看。”
白筱筱翻开随身携带的册子,指着上面的人名给杨学政看。
杨红线的名字下面,是她的基本情况。
杨红线也是自幼瘫痪,但还算是手脚灵活,会女工刺绣,于两年前被官府配了这户人家。
杨学政更糊涂了:
“此女既然已经嫁人,又何必来看?”
“既是官府做主,也该官府负责,看看也无妨。”
白筱筱态度很恭敬,但言语间却透着执拗。
杨学政回头看了一眼楚弈恒。
这个小官媒和安平郡王的关系看起来不简单,随意呵斥怕是不行。
楚弈恒眯着眼睛将白筱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心中了然。
他微微颔首:
“那就进去看看吧。”
郡王发话了,杨学政也就不再犹豫,一行人走了进去。
院子里没有人,只有刺耳的责骂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不过说你两句,便哭得跟死了老子娘一般,真是晦气!这是王财主家里要的绣品,今日若是绣不完,你就别想吃饭!”
责骂声中,还夹杂着几声沉重的拍打声,和女子惊惶的哭泣声。
楚弈恒蹙眉扫了一眼跟进来的高虎:
“去。”
高虎二话不说上前,一脚踹开了掩着的门。
“哪个王八蛋敢踹老子的门……”
屋里一个相貌丑陋的莽汉跑了出来,张口便要骂人,等到看清这威风凛凛的一行人,吓得腿都软了,跪下就磕头:
“我是骂自家婆娘,不是骂各位大爷……”
白筱筱也不理会他,只带着杨学政往里走。
掀开隔断内外的帘子,一阵令人作呕的臭气扑面而来。
白筱筱还好,手里的帕子及时捂住了口鼻。
毫无准备的杨学政就可怜了,被熏得差点儿吐出来,猛咳了一阵之后才死死忍住了,总算没有失了风度。
至于楚弈恒,他压根儿没进来,只站在门口冷冷地打量屋内。
而床上瘫坐着的女子,面对忽然闯进来的几人,愣了片刻,尖叫一声,拉起床上的破被子,捂住了脸,拼命往墙角挣扎着挪过去,哭着哀求:
“你们不要过来,我会好好绣花的,求求你们不要把我卖去妓院,求求你们……”
“别怕别怕,我们是来为你做主的!”
白筱筱丢开帕子,快步上前,隔着那肮脏的被子将尖叫哀求的女子紧紧抱住:
“杨红线,别怕,没有人可以把你卖入妓院,别怕!”
或许是女子的声音给了她安慰,好一会儿之后,一双怯生生的眼睛才从被子后面探了出来:
“你们,你们是谁?”
那是一双红肿溃烂的眼睛,里面遍布着红血丝,此时泪眼朦胧,让人望一眼便觉得凄惨心痛。
白筱筱的眼泪一下子便落了下来。
因为陈二丫的梦境,她便留心打听了一番。
她知道那些前世和陈二丫一般被迫嫁人的女子处境并不好,但她不知道,她们居然能凄惨到这个地步。
杨学政站在当场,望着相拥而泣的两个女子,终于明白了白筱筱带他来这里的用意。
县太爷没来,杨学政便代为审理,当场判两人和离,并将那面目可憎的莽汉以虐妻之罪判了流放。
跟来的两个衙差当场就押走了这家的男人,闻讯来围观的村民见此纷纷拍手叫好,几个热心的妇人直接就进了屋内,一边替杨红线收拾满屋的狼藉,一边七嘴八舌地控诉这家男人有多么的狼心狗肺。
“他娘子虽然不能走路,却做得一手好女工,日日做绣活卖钱养家,他倒好,天天去赌钱,赌输了就回家打他娘子,逼着他娘子日夜做活,好好的一个人生生被糟践得剩了半条命!”
“这样的人,就该千刀万剐!”
“多亏大人英明,救了他娘子一命,大人再来迟些,他就要把他娘子卖进妓院了!”
杨红线也哭倒在床上,挣扎着给杨学政叩头:
“多谢大人为我做主,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杨学政摆摆手,沉着脸出了门,召唤白筱筱到了眼前:
“若我不理会此案,是不是你还要领我多去几家?”
“是。”白筱筱老老实实地答道,躬身叩谢:“但是大人看到了杨红线的凄苦,并且公允处理,卑职感激不尽。”
“可这是杨红线,并非陈二丫,你带我来看杨红线,所图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