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万死。”通玄真人俯下行礼。

乾兴帝看着俯下的通玄真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起来吧！朕不怪你。”

通玄真人起身告了个罪，老老实实的坐在蒲团上。这时，乾兴帝却有些意兴阑珊。他调整了下姿势，问道：“朕今天从真人这里获益匪浅，各教掌故真人无所不知，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

说到这里，乾兴帝又叹了一口气，脸上闷闷不乐。

“不知是什么事情让陛下忧心？”通玄真人一瞧，心想好家伙这是等着我呢，今天的重点终于来了。就开口问道。“请陛下对贫道试言之。”

乾兴帝闻言，站起身有些烦躁的走了几步，又若有所思的转过头，盯着通玄真人，说道：“有件事，这几年让朕颇为烦闷，希望真人能为朕解决。”

“朝中有诸位大臣在，贫道不过山野闲人，避世出家，只不过在清修上略有所得。”通玄真人谦让道。“陛下试言之，贫道看能否为陛下解惑。”

“真人，”乾兴帝一字一句地说道。“朕想知道，这世间的修行法门，到底可得长生否？”

轰！

一声炸雷响过，平京上空顿时乌云骤聚，忽然起了一阵，接着淅淅沥沥下起了骤雨。

通玄真人的心跟着雷声跳了一阵，他努力压住自己的声音说道：“陛下何出此问？”

早春时节，料峭春寒，倒是鲜少下这样大的雨，这一阵雨倒是颇为蹊跷，皇城内的宫人停滞了一下之后顿时间脚步匆匆有些慌忙，不过从上空看，倒也是慌而不乱，毕竟这是天底下最讲规矩的地方，一阵骤雨出不了什么大漏子。

通玄真人在乾兴帝问出那句话时，胸中一阵气血上涌，激动得面红耳赤，终于等到了。

此次入京，通玄真人身上可是带着道门大兴的任务前来，一直在等的，就是乾兴帝问的这句话。

自从前朝皇帝宠信方士，祸乱朝纲以来，道门的日子就颇有些难过。许多人认为道士们不安心在山中清修，在宫内玩弄所谓的神仙方术，搞得乌烟瘴气。

可问题归根究底在于，是皇帝对这些有需求啊！

年轻的皇帝希望学些房中术来在行房中助兴，大部分皇帝宠信方士更是有一个贪心的目的。

长生久视！

可长生又岂是那么好得的，绝天地通之后，就鲜少再有登仙者，偶尔有些福泽洪厚的前辈在山中遇到一株大药，服食之后越过天门，这例子倒是有，不过大多是编的。一步登天的大药需要多大的鸿运当头才能侥幸得到。一千年里能有三五个就算多了，其他登仙者都是在天上有跟脚来历，只是下来历练一番。举个不好听的例子，人家上天叫回山，你想上天叫入伙。入伙是需要投名状的。

而且据通玄自己本人所知，因为这片天地早就已经变得贫瘠不堪，再难有灵药生长，如今流传的丹方其实早就经过了修改。

灵汞、灵铅这些东西都是后来者试图凭自己的臆想用来替代某些药材的，却吃死了不少炼丹的道人。于是外丹派逐渐没落，内丹派兴起。

至于道门的清修之法，只能说有点用但基本没用，养生强身倒是有效果，但指望这玩意长生？只能说还不如仰天长叹一句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不过如今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面对着乾兴帝的询问，通玄真人终于有底气说出那句话。

只见通玄真人又云淡风轻地说道：“姑且回陛下，他人的我不知，我只知道，入我道门修行可得长生。”

乾兴帝虽看上去颇为平淡，但他的声音却带上了一丝紧张，他面无表情地问道：“真人，朕若是修道，可得长生否？”

通玄真人又恭谨的俯首回答道：“陛下修道，亦可得长生！”

万寿宫中的气氛一时间倒是颇为凝固，通玄真人不敢抬头，这位皇帝的脾气可一直不怎么好，而且性情反复。谁知道此刻他到底在想什么。

良久之后，通玄真人只听到乾兴帝轻轻笑了一声，说道：“朕知道了，今天倒是有些晚了，真人且先回去休息，改日朕再邀真人前来为朕讲道。”

通玄真人面上虽然平淡，心中却早已犹如烈焰焚烧。可他依然只是应了一声，起身退出万寿宫。

外头的管事太监陶城见通玄真人出来，胸中的一块大石也算是落了地，他定了定神，上前与通玄真人打了声招呼，说道：“真人稍待，宫中侍卫已经前去取伞，稍后由他引真人出宫，宫外已备好轿子，再送真人回青松观。”

通玄真人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多谢陶中贵。”

陶城告了声罪，进了万寿宫去侍候，通玄真人目送他进去。

“吾事成矣！”通玄真人心中一片火热，脸上带笑却不作声，只是默默的想道。“道门当兴，大势在我。”

冷清的万寿宫内，管事太监陶城进去之后看到乾兴帝坐在蒲团上沉思。陶城没有上前打扰，只是仔细地将旁边松烟炉内的香灰取出，又换了一炉香，之后就老实的低头在旁边侍候。

过了不久，乾兴帝突然问道：“陶城，你说长生到底算不算一件好事？”

陶城想了想，恭敬的说道：“奴婢也不知，不过想来应该是一件大好事才对，毕竟自古以来有人求生，却不曾见过有人求死。”

“你说的是啊！”乾兴帝叹了一口气，说道：“向来是有人求生，无人求死。可有生有死方是大道。循环往复是天地至理，人意岂能违抗天命。”

说完，神色变得有些郁郁，一旁的陶城见状，又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天命虽然难违，不过自古以来，亦是有不少人登仙而去，可见这长生应该是大顺而小逆。”

“哦？”乾兴帝转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陶城。“你这奴才，难道也通晓天时？”

陶城连忙陪笑道：“奴婢只晓得用心伺候陛下，有哪里明白这些道理。”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这大顺而小逆是往日里听些僧道说的。奴婢也不知对错，只是觉得颇有些道理，这才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