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荼散朝后就径直去了禁卫府,这本是他走惯的路,如今走来心境已大不一样,他摸了摸怀中的香缨心中多了一分安定,今日入朝,不为了富贵前程,只为报仇平反,虽然帛荼性子豪爽,但对于被诬陷辞官一事总是意难平。
禁卫府已有人来传过旨,众人皆知道会有人调任暂代郎中令一职,却无人想到会是故人,几名驻守的禁卫乍见帛荼皆是不敢置信,都顾不上规矩扯着帛荼问长问短。
“吵吵嚷嚷成什么样子?”郎中令属官议郎奇达听外面喧嚷,出门来呼喝道。
帛荼听出这是老熟人的声音,不由朗声一笑:“你小子官威十足啊!”
奇达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俱是一愣,疾步走上前看到众侍卫簇拥的帛荼,难掩惊喜之色:“你怎么在这里?”转念突然想起刚才接到的旨意,如此一想只觉得不可思议,“你是调派来暂代郎中令的人?”
“不像吗?”帛荼一拳捶在奇达肩上,“兄弟们都好吗?”
奇达表情一僵,随即勾起唇角,吩咐还围着的禁卫:“都回去守着,以后有的时间可以叙旧。”又看向帛荼抬手一指屋内,“进去聊。”
帛荼见奇达似有难言,他们在鄯赤的麾下只怕也不会过得多好,便也不再说什么,率先进了屋内。
屋内布置并没有怎么变,堂上匾额“德勇尽忠”四字是先王所书,是帛荼有一年救驾有功赐下的,正在踌躇间,奇达跟了进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国相没为难你?”
“既然我决定回来,也就不怕什么为难了。”帛荼坦然一笑,“你怎么样,鄯赤有没为难大家?”
奇达邀了帛荼一同坐下,唤人倒了茶水,许久才惆怅叹道:“为难倒也没有,只是他很忌讳兄弟们提起你,也只拉拔自己的人,我们就安心做事他也不敢明着为难。你当初是为了什么辞官走的,我们都心知肚明,如今你竟肯回来?”
“当年我担着杀人嫌疑辞官离开,若是不回来,只怕要被诬一辈子吧。何况……”帛荼对于云然的事情三缄其口,虽然奇达是可信之人,但无端将他扯入并不合适,“最近鄯赤为何不在你应当知道的,我奉王上之命回来暂代郎中令,也是有打算的。”
奇达对于鄯赤夜害太尉哲尔布,被王上拘押也是有所耳闻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撤职重罚,只是责打了五十军棍,但现在看到帛荼如此说,明了了几分:“你真想好了?这不是单纯的私人恩怨,而是朝堂,扯进国相和王上之争……”奇达近两年在鄯赤麾下颇为隐忍,一直独善其身不敢太过出挑。
“他们诬陷我的时候,就已经将我拉进了争斗中。你倒是变了许多,你以前不会说这样的话。”帛荼皱眉问道。
“在这朝廷多年,看多了明争暗斗,阿谀奉承,你寒心离开,我留下也只是随波逐流,大家都平安就好,何必再去争。”奇达颇有些看透世事的心思。
“若是我赢了鄯赤呢?”帛荼也不想再与他争辩什么,心里已经猜到他必是这两年过的小心翼翼,早没了当年的热血赤胆。
“赢了鄯赤?”奇达看了看门外,确定没人偷听才压低了声音劝道,“鄯赤是国相的人,你不要命啦?”
“当年他们怎么夺了我的位置,如今就要他们怎么还回来。”帛荼并无什么表情,语气淡然,但奇达知道帛荼说到就一定会做到,“你别忘记了,我们也是战场杀伐回来的,别让宫里这些人消磨了心志,我回来了,你便看着吧。”
奇达想起战场上的热血厮杀仿若前世一般遥远,曾几何时自己也是无所畏惧想着要功成名就保家卫国,如今却只想苟安于世,不禁自嘲:“公主离开了,你也离开了,鄯赤小人一个,兄弟们的血早就冷了。”
帛荼听到此不由展颜,云然已经回来了,自己也回来了,但也不敢明说,轻拍奇达的肩膀,扬声道:“不说这些了,其他人呢?光禄大夫应该先来见我吧。”
光禄大夫是郎中令属官,官阶高于奇达的议郎,鄯赤休养期间就是光禄大夫越勒掌禁卫府事宜,奇达凑近了帛荼低声说:“越勒是鄯赤调上来的人,刚才接了旨意就找理由走了,怕是要甩你面子。”
帛荼早就猜到鄯赤的人不会好相与,自己多年的经验也并非是假的,只舒然一笑:“既然是有事离开,那我就在这里等他。”
直到落日沉暮,光禄大夫越勒才姗姗而回。
越勒散朝时就接到了康古泰传来的消息,虽然他之前没见过帛荼,但也没将他放在眼里,按照规矩属官皆需要拜见,他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只当给他个下马威,但越勒并没想到帛荼会等到日落。
越勒的亲信附耳道:“帛荼是暂代郎中令的位置,我们需不需要面上过去下。”
“哼,不过只是暂代的,有什么好怕的。”越勒冷哼一声,并不打算去拜见帛荼,转头往内院自己的屋子走去。
“光禄大夫如此繁忙,连来见见本官也抽不出时间吗?”帛荼已经看到了越勒,走出厅堂负手而立。
越勒见躲不过,笑着回身走到帛荼面前,并不下拜行礼,只嘴上说着告罪:“确实有些公务需要急着处理,想等晚些再去拜见大人,大人不会怪罪吧?”
帛荼也不恼,不露声色的微笑回应:“大夫如此兢兢业业,本官怎么会怪罪呢?”
越勒见帛荼不敢反驳,更是嚣张:“既如此,公务繁忙我就去忙了,若是大人有什么要吃的喝的,只管唤人。”这话故意说给众人听,让别人知道禁卫府掌权还是他越勒,帛荼不过是个被架空的人。
奇达在旁听得怒意满面,却又不敢发作,生怕帛荼会冲动,抬首偷看了一眼,帛荼却并无一丝愤怒之色,反而笑意盈盈:“大夫辛苦了。”
越勒转身往后殿去,心中分外不屑,国相说的如此郑重,自己刚才还有所犹疑担忧,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胆小如鼠的草包。但他并不知道,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帛荼眼中闪过的凌厉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