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然彻夜未眠,自回到暂居的侧殿只坐在榻前一言不发,哭红了双眼的莎依苦劝云然难过就哭出来,别闷坏了身体。云然不动亦不语,直到天色微熹,到了上朝的时辰,她才起身唤人:“更衣。”
往朝殿的路走了那么多遍,而今日却绝然不同,若说以前是自己并不甘愿的,那么如今就是云然心甘情愿甚至是渴望的,走到那个掌控生死的无人之巅。
按照谋划,帛荼此刻已经埋伏在附近,而梁奚和蒙洛也带兵去往南宫卫尉所了,只待朝上发难,生死成败只在今日,但云然不允许自己输。
一步步走上阶梯,坐于王位之上俯视群臣,云然第一次感受到对于权势的渴望,更找回了当年战场上的嗜血凶煞。抬眉冷眼看向康古泰一党,穆赫掩不住的紧张都写在脸上。
莎依声音沙哑而又陌生:“众臣有何事禀奏?”
“老臣,有事要奏。”康古泰缓步越众而出,“朝中有人悖逆不轨,倒行逆施,引得天怒人怨,降灾祸于后宫,宸华殿失火乃是上天示警。”
云然端坐于上,语气平静无半分波澜:“哦?国相说的此人是谁?”
“悖逆之人就是圣巫,兰昭。”康古泰言辞昭昭掷地有声,在这朝殿中犹如热油惊沸般,不明事由的朝臣皆惶乱无措,康古泰抬手直指云然,“还有你!”
“王上和圣巫岂是你随意可诬陷的!”莫侯古忍不住出声怒斥。
康古泰使了个眼色给穆赫,穆赫会意出立,朗声道:“现在坐于王位上的并非是我的皇妹,此人与圣巫合谋杀害安儿,假扮王上,意图谋朝篡位。”
云然稳坐于上岿然不动,冷眼一如旁观者,众人看不清她面具之下的神情是惊惶,抑或是坦然,只看她如何回应反击。康古泰一党满心以为胜券在握,见云然无动于衷坚信她是在惧怕。
“大皇子可有实据?”礼扎负手以问。
穆赫虽然听见那日的对话,但也确实没有拿到实证,此刻礼扎问起无从回答,鄯赤上前一步看似公正,与他们一唱一和说道:“大皇子为王上兄长,与王上一起长大最为熟悉,如此说想必事出有因。其实此事很好解决,众臣都是见过王上的,只要王上摘下面具,便可正视听清非议。”
朝臣们的目光都看向了王位之上的云然,他们在等着她摘下面具,再来决定要站在哪一方;康古泰他们在等着群起而攻之的那一刻,昨日听闻蒙洛知道消息后几欲发狂,更让他们确定乌云安是宸华殿中的其中一人,只等这假冒之人被拆穿便可以捧穆赫上位。
云然起身缓步走到阶前,居高临下之态俯视众人,之后目光停驻在康古泰的身上,目光没有任何温度:“还有谁,也觉得需要吾验明正身?”
朝臣们面面相觑,眼神闪烁犹疑,云然此话就是要让他们选择站哪边,众人怕选错了会被秋后算账,礼扎上前一步与康古泰两边分立:“我与王上也算幼时玩伴,父亲更是辅佐多年,若是王上有假,我岂会认不出?国相大人无证无据质疑尊位,如此侮上不逊是为大逆。”
礼扎虽是太尉之子,但一直谦和谨慎,甚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几位被礼扎游说的几位老臣如有了主心骨,纷纷帮腔指责康古泰太过跋扈。
康古泰一党的几位朝臣也站出来反驳,朝堂上顿时七嘴八舌沸反盈天,康古泰已经确定阶上之人是假的,也就不愿意与他们口舌之争,既然已经挑明,也就无谓再伪装:“兰昭与逆贼勾结,弑杀君上谋夺王位,礼扎等人助纣为虐图谋不轨,皆为逆党,我奉先王之命领三公之职辅佐,理当平定叛乱翦除贼子,鄯赤!”
鄯赤领命,拔剑扬声道:“郎中令奉命平叛!”自殿外冲进数十禁卫军,执剑相向,将朝殿团团围困。
“无王命竟召唤禁军上殿,鄯赤!你是要造反吗?”贺赖哲怒声质问。
鄯赤立于康古泰之侧,言辞猎猎:“我奉命护卫宫城,有叛党自然要出兵。”他抬手,剑尖指向云然,“此人假冒王上,罪在当诛。”
云然负手而立冷笑一声,忽从殿中两侧冲出禁军数十人,臂上皆系了红色布条,殿门外响起刀剑相交的声音,而后,帛荼率先冲入殿中,执剑誓天而言:“康古泰、鄯赤大逆犯上,带兵作乱,我奉王命收缴叛军,弃暗投明者即刻放下武器,可免罪。”
鄯赤此时才明白中了埋伏,这些时日帛荼虽然性子高冷,对鄯赤爱搭不理,但并无异动,却没想到他暗中培植人手。
康古泰看了眼鄯赤,分明是责怪他不尽职,但看禁军人数两边相差无几,想着还有卫尉控制宫门,便有恃无恐,鄯赤挥手下令开战。
殿中霎时乱作一团,殿门被禁军团团围住,朝臣只能退至两侧躲避战圈,众禁军在殿中打得难舍难分,刀刃相接声不绝于耳,殿中血腥味骤起,这些大好男儿此刻面目狰狞,血色染红了他们的双眼,有人挥刀而上,也有人负伤倒地,云然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厮杀场面,仿佛回到了当年的战场,烽火狼烟金戈铁马,被染成血色的沙漠满目疮痍。
鄯赤一直在康古泰、穆赫身边执剑护卫,穆赫慌乱不已,康古泰面色阴沉,回首看到云然高立于阶梯之上一动不动,而她身边并无人护卫,于是凑近鄯赤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鄯赤听后,向不远处的亲信侍卫打了个手势,那侍卫会意,挥刀径直往云然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