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梁奚被射杀,之后再无追兵追来,不知是云然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抑或是还有别的什么理由,一行人顺利回到了随国西境。
到了随国算是暂时安全了,紧绷的精神此刻才真正松懈下来,凌自寒将众人带到了西关客栈中歇息,赶了几天的路大家都觉得疲累不堪,只草草梳洗就睡下了。
一夜无梦。
云然直到午时才清醒过来,下楼时,那几个面生的武人正在与凌自寒拜别。那日与追兵的交锋云然就注意到了,这几人一招一式在包围圈中游刃有余,似是上过战场的人。
那几人离开了,云然才走到凌自寒身边坐下,不说话只看着他。
凌自寒仿若未觉般唤小二拿了粥点过来:“这几日都没好好吃东西,先喝点粥养养。”
云然拿着勺子一圈圈的搅拌,看着那些纹路在碗里出现又消失,心中已有答案但还是想要确认下:“是元承锦的人?”
凌自寒颔首:“他得到二殿下派人偷袭汨桑的消息,来找我追问你是否在汨桑。我没说,但他派人跟踪,知道我来了西域,许是猜到了。”
云然已经顾不得元承锦对自己的心思到底是真是假或有几分,只想着元承钰扶持穆赫与自己的血仇,更对随朝皇族心有怨怼,此次回来也有自己的打算。
“你…见到他了?”凌自寒终是将心中疑惑问出口,这些时日见云然神思凝重,知道在汨桑必是发生了很多事,而秦泽领兵攻入汨桑,只怕让她更为伤痛。
云然手上的伤已经结痂,但痂未脱落十根手指看着触目惊心,十分丑陋。不想去记起,脑中却一直盘旋不去,宸华殿的漫天大火,阿姆自城墙坠落的凄厉,帛荼临死的悲泣,蒙洛远去的背影,一幕一幕在眼前回放:“若说以前我恨他背叛,只想离开与他不再有纠葛;那如今,我便恨他入骨,必要亲手杀死他。”
凌自寒轻叹一声,不知能如何宽解云然的仇恨:“我们明日启程回奉仙,你准备下。”
“义兄,我…想独自出去散散心,就不随你回去了。”云然无意识的摆弄着手指,凌自寒知道这是她撒谎时的小动作。
“还是随我回去一趟吧。”
云然正想出言再拒绝,却被凌自寒的下半句话打消了所有念头。
“等我成亲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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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日的奔波,终是回到了奉仙城。
再次见到殷伯恍若隔世,殷伯拉着云然诉说这段时日的担忧,直嘱咐以后不准云然再离开,乖乖留在凌府做大小姐云云。
众人往府里走,门前守卫却将苏意拦在了门外。这些时日苏意一直同行,但凌自寒对苏意有戒心,而云然心事重重倒也忽略了他。
“义兄,你给苏意安排个住处吧。”
凌自寒直觉这苏意并不是单纯的人,一直亦步亦趋跟着云然只怕是另有目的,于是吩咐了下人将苏意带去别院,复而问苏意,但语气中有不容置疑的确定:“我凌府向来不接待外人,苏兄不介意吧?”
苏意面色不悦,但终是忍下:“凌府既然有规矩,我为客自然是要遵守的,多谢招待。”
“你先去安心住几日,之后我会去找你。”云然对苏意说道。
苏意扬了扬嘴角,眼底情绪晦暗不明,转身随着下人去了。
云然进了府中,见到了一个没有想到的人。
秦蓁。
再见到她已是百感交集,秦蓁拉着云然也是既悲且喜,看到云然手上的伤疤红了眼睛。
两人牵手到了倾云阁中,坐下了絮絮倾谈,云然不愿多谈汨桑的事,好奇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蓁神色戚戚,总有几分哀怨:“我是逃出来的。数月前谢既明来我家提亲,父亲惧于太守的威势答应了。”
云然记得谢既明,在雅会上调戏秦蓁,被自己教训的那个猥琐男子。
“我趁夜深逃了出来,实在无地可去只能来找你,可到了这里才知道你回了汨桑,于是求凌公子收留了我。”秦蓁提到凌自寒,眼中闪过一丝柔软。
云然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秦蓁对于凌自寒的心思似乎有增无减,可如今凌自寒要成亲了,她应该知道的吧。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许久,秦蓁扬着嘴角微笑,但眼中却没有半分喜悦之色,说话间有不经意的颤抖:“我准备回去了,过几日就走。”
“为什么?”云然冲口而出,转瞬间觉得自己问的很多余。
“他要成亲了,不是吗?”秦蓁的温婉此刻显得空洞苍白,似乎她被抽离了所有的神采,“本来总幻想着,会有一丝丝的希望,但如今,我与他再无可能。”
云然看着秦蓁的恹恹之色,忽然想到了一年前的自己,不由轻声叹道:“得而复失与求而不得,哪个更伤痛呢?”
两人苦笑无言,絮絮转了其他话题,放下了各自的伤口。
三日后,秦蓁走了。
第四日,便是凌自寒成亲的日子。
凌自寒娶的是吏部尚书的庶女,吏部尚书是五皇子的亲信,他的嫡出女儿是五皇子的侧妃。
说到底,不过是一场利益纠葛的政治联姻。
在回奉仙的路途中,云然曾经问过凌自寒,喜欢她吗?
凌自寒一向霁月清风谦谦君子的模样,犹如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露出脆弱阴郁之色:“不是她,娶谁都一样。”
因为他这一句,在这大喜的日子,云然没有半分的喜悦。
一向清素的凌府挂起了大红绸带,整个府中都欢天喜地,殷伯更是笑的合不拢嘴,直念叨着终于等到了这一日。每一个人都在忙碌着,凌自寒穿着大红新郎服,难得穿的如此耀目,衬的他更是俊逸不凡。
新娘盖着大红盖头看不到容貌,只有金绣繁丽的大红喜服,在烛光下绽放出流光溢彩的旖旎,裙衫拖曳在地,裙上的百子百福暗纹花样若隐若现,犹如每一个人的祝福。
在新娘进入府中之后,云然看到在府门外茕茕孑立的秦蓁。
云然将秦蓁带回了倾云阁,听着正厅处传来的鼓乐声欢呼声,倾云阁内却显得暗淡寂寥。
“你不是回去了吗?”
秦蓁苦笑道:“我总是不死心,如今亲眼见到了,也就真的可以割舍了。”她拭去眼角的眼泪,释然一笑,“他很喜欢她吗?”
云然忽然有了想倾诉的欲望,想要把心中的秘密说出来,想让秦蓁知道凌自寒的故事。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云然将数年前的故事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