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姐她们呢?”陆忱沅偏过头问。
“吃了药都在闭关。”梁淮央面色有些不好看,这次出动山庄数半精英弟子,最后皆是重伤而归。
十五林宣酒还折在那里,庄主郭照气得又摔了好几套上好的瓷器,怒骂张姓小儿不得善终。
“到时候就说我去游历了吧。”陆忱沅手里拿着刻刀,垂着眸子,目光落在掌中的青色灼火建木上,刻下一个符文。
二师姐他们都安心去闭关,师尊也只是对师姐他们受伤和林宣酒陨落的事发脾气,应当是不知道她剑碎基毁,没两天好活的事。
不是她吹,要是师姐和师尊她们知道她的真实情况,庄子里怕是不会像现在这样安稳。
再怎么说她也是当世剑修第一人,年轻一辈的翘楚,沧浪山庄的第一战力。
“好。”梁淮央绷紧了下颚线,点头算是应承下来,当时回来时,一众人死的死,伤的伤,情况一片兵荒马乱,他先带着陆忱沅先回了第三区。
之后便一直守着她,她具体的身体状况他还未和庄主他们说。
其他人也只以为她只是受了伤需要疗养,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毕竟陆忱沅是被冠以小剑仙的当世第一剑修,小这一字也正是因为她的天赋属实变态,修为和年龄严重不符。
十九岁的年纪,在一众动不动就成百上千岁的老祖尊上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件事终究会被戳破的,”梁淮央开口,眼神落在院里里的黄花树枝桠上,“你还能瞒一辈子不成?”
陆忱沅握着刻刀的手不停,将多余的木屑拂去,思索了片刻,“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对于以后的事情,她不是很在意,手中的刻刀在日光下银光闪闪,薄薄的一层刃口映在她秾丽的眉眼尖锐锋利,“那时候我都死了,这也不是我该头疼的问题了。”
生前哪管身后事,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不过到时候就得请你多担待。”等事情瞒不住了,到时候解释工作就落在梁淮央身上。
她将刻刀的最后一笔落下,抖掉建木周围多余的木屑,一把青色的木剑在她手里成型,青色的小剑长三尺,剑柄上的线条有些不规则,剑身上也是坑坑洼洼,刻满了一个又一个龙飞凤舞,瞧不出意思的鬼画符,整把剑看起来很是粗糙。
“成了。”她将剑举过头顶,眯着眼睛打量着成品。
正午的日头正好,阳光给剑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剑身包裹在柔光里显得格外古朴,连带着剑上那些歪七扭八的不规则线条都看起来顺眼很多。
果然是她的手笔,这把剑一看就别具一格,陆忱沅十分满意自己的作品,她拍拍手,把指缝里的木头渣子清理干净,将剑递给梁淮央。
“诺,我未来徒弟的剑。”
【重要道具——句芒剑已出现】
【请宿主尽快前去拾取】
?
陆忱沅的耳畔又响起缥缈冰冷的电子机械声。
梁淮央接过剑,两指拎着,只瞅了一眼便不忍直视地别过头,被这把剑的模样辣到眼睛,嘴里啧啧称奇:“你这刻的是剑?这模样真是丑的清奇。”
陆忱沅向四周环顾,刚才的电子声仿佛还在耳侧,难道她又幻听了?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古怪的声音?”她皱眉,问梁淮央。
梁淮央斜了她一眼,掂着指尖的剑,毫不客气地嗤笑:“不是吧,这么生硬转移话题的招你都想得出来,古怪的声音我没听见,丑的稀奇的剑我倒是看到一把。”
陆忱沅扔了刻刀,不和他打嘴炮,身体往后倒落到躺椅上,仰着头晒太阳,就算有稀奇古怪的声音也和她无关,她都是要死的人了,管那么多干嘛。
与其找这莫名其妙的机械声,还不如想想自己死了埋哪儿呢。
埋哪儿呢,是山花烂漫处还是冰河雪原的尽头,其实紫微漏斗的揽星湖也可以,她思索着玄度大陆有名的风景名胜,准备挑块地方能给自己做墓地。
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算了,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
就黑水吧,那个地方她熟悉,死了还不会迷路。
暖融融的日光照得她眼皮越来越重,陆忱沅明显感觉身体的生机在不断流失,她用力举起手一把攥住梁淮央的衣摆。
梁淮央被她扯了一个阻蹑,回头板着一张脸正准备凶她,见她似睡非睡的模样,心里一个咯噔,连忙扶住她,“怎么了?”
“送我去黑水。”她阻挡着铺天盖地的睡意,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快!我的大限将至。”
“不是还有三天吗?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梁淮央扶着她声音颤抖,他连甩两张破障符,两人瞬间来到黑水。
黑水顾名思义是沧浪山庄北侧一片海水呈黑色的水域,它和弱水有着相同的特性,万物沾之即沉。
这片海域死气沉沉,上空连个海鸟都寻不见。
因为发生过太多起庄内弟子不小心碰到黑水随后被吞噬的惨案,所以庄子里的人一般都不会来这边,绕着黑水有多远跑多远。
没人,清净,这块地盘是陆忱沅练剑之处。
陆忱沅来到黑水边,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副通体漆黑的剑匣,剑匣长两米,宽半米,无一丝装饰。
她将剑匣掀开,踉跄地爬进去,径直安稳的躺下,双手交叠置于小腹上。
这番动作已经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她半掀着困倦的眼皮,偏过头朝梁淮央请求道:“麻烦帮我盖一下。”
“顺便踢一脚,推入黑水里。”
梁淮央抿着唇,红润的唇色呈现出一丝苍白,单薄的绿色衣衫被海风吹得呼呼作响,他有些艰难的开口,声音沙哑:“你就没什么对我说的吗?”
耳边传来的只有呼啸的风声,躺在剑匣里的人已经陷入长眠。
海风似乎更猛烈了些,刮在人身上脸上生疼,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颤巍巍地抖动,仿佛作出了极为艰难的抉择。
梁淮央拨散自己的头发,将束发的玉簪拔下插到她的发髻上,他拿起青色木剑取下一根耳后三指处正中的发丝,将发丝缠至她左手的尾指。
他半跪在剑匣外,额头抵在剑匣边缘,清瘦的少年脊背单薄,红着眼眶恨声道:“是你眼瞎,才会看上张柔斐那个王八羔子,长着那么一张狐狸精的脸能是什么好东西,说你蠢还不信,但凡你那双招子放亮点,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咎由自取。那张狐狸精有什么好的,若是你看到的是我……”
若你看到的是我……
他捏住剑匣的手青筋鼓起,骨节凸出鲜明利落的弧度。
半晌,他听见自己说:“好。”
四下寂静,唯余海风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