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陆离的面色猛地一紧,眼神收敛,往前踏了一步,深深地看了一眼黄金河,黄金河眉头微皱,似乎对陆离的举动,有些困惑,面色变得耐人寻味起来,眼珠子转动,狐疑万分,站在一旁的曾勋也是面色一变,私下里伸手拉了一下陆离。
陆离这才察觉般地身子一僵,似乎是收拾了一下心情,面色变得淡然一些,只是那颗心,在问出接下来的话时,还是不由地心头一跳,就像是答案近在眼前了,道:“我爹来过这里?”
黄金河又狐疑地看了一眼陆离,道:“陆家小兄弟,你不知道这事?”
陆离压住心头的烦躁,这是多少天来,第一次听到与陆大路相关的信息,陆离皱了皱眉,对于一个神智只有五岁的人,力气又大,若是因为什么事不顺心,与人干起来,吃亏不吃亏,那倒难说,但一个大男人,身高体阔,一圈络腮胡子,与钟馗倒是几分神似,若是不知道还手,被打了就在地上哭,若是遇到恶心变态的地痞流氓……陆离揉了一下眉头,摇摇头,道。:“我爹没有给黄叔带来什么……麻烦吧。”
在黄金河开口时,陆离的心头,仿佛有一种屈辱感,漫了过来,那一刻,似乎竟然觉得,如果陆大路变傻了的事,被左邻右舍传开,那在云曲城,该如何继续生存下去?
对于一个读书数年的书呆子,除了纸墨功夫,遇到这样的人生变故,又能撑多久?!
还有多少可怕难以预测的事,在前方等待!
还有怎样的人生,要支离破碎!
哪怕是再拒绝,再不堪,也要接受。
陆离紧紧握了握手中的伞。
五指并拢,手指骨架关节,也隐隐有些发白。
似乎还有一声骨节发出的咯吱声。
黑色的伞微微一沉,伞面上的雨,也仿佛突然被推开了,伞柄上仿佛有冰冷的感觉传来,陆离手上,陆续有些冰茬出现,陆离盯着黄金河,却似乎神思不在这里,眼前的人都仿佛消失了,陆离如同站在黑暗中的深渊口,阴冷尖啸的风从深渊里,向外灌来,猛烈地吹来,拥有充沛却狂野的力量,像是疯狂怒吼的野兽,天地间回荡着翻滚不息的怒吼。
深不见底的偌大深渊,站在那深渊口的陆离,如一粒微尘,深渊里翻滚着的汹涌黑暗,似充斥着的是数不尽的重复不休的漫无意义的烦躁,像是吞噬一切光明和希望心头那团热火的强大热烈的黑暗,陆离全身每一处,都有种猖狂地要挣脱这种感觉的狂妄。
孤独!
如龙受缚,欲破网而出,飞向那耀眼蓝天,一次次地撞击。
陆离眼中腾起莫名的狂热,要摆脱那种无意义的、折磨人的、感受不到任何值得去投入的事的感觉。
陆离往前踏出一步。
一枚石头踩空,掉了下去,呼呼坠落声。
可是停不下来,欲望是如此的强烈!
跳下去结束这一切虚无飘渺漫无意义感觉的冲动,哪怕明知被撕碎,哪怕明知要粉身碎骨,哪怕就这样结束了,也好过这样粘粘糊糊不痛不痒地活着。
那是最不计代价的彻头彻尾决裂般的对抗,飞蛾扑火,龙吞山海。
就像是面对整个世界,心头的热火熄灭了,又更加狂妄地燃烧起来,陷入了深深的激烈的渴望与挣扎之中。
不可自拔。
忽然,有一抹清凉,落入了这黑色的火焰中。
陆离抬眼望去。
这时,深渊峭壁之上,突然有一抹绿色的窈窕身影,青草在她白玉脚边,也弯下了腰,紧紧埋身于玉脂般的玉足,以及趾头缝隙之间,似春风吹过柔软招展的柳枝,裙裾微颤,百褶往上,仅仅一握的纤腰,似乎风一用力,就欲要折,风过肌体如玉,几欲吹破,曲线玲珑,凹凸动人,仿佛连身影也变得梦幻迷离起来,自有一段惹人怜爱的风情。
那欺霜赛雪的雪白脸上,细眉忽然微蹙,如远山黛墨在细雨中低语,细密的睫毛随着美目的低垂,似芦苇倒影着秋水一色,令再美的山水都已失色,似有缠绵悱恻的春愁,如深夜深闺少女的呢喃,带着一丝自怜的叹息,在前方,看了过来。
你也是一般的孤独么?
可也是在这世界,感受不到任何心灵的回应,像是在幽闭的深闺,锁在千年不得见天日的地下冷宫里。
心事无处可说,一颗心,无处安放!
千山万水,无边过往,皆失去了色彩,美到极致处,竟然无法承受这样纯粹的美,陆离的呼吸,几户要窒住了,心跳,也仿佛隐隐做痛。
俏丽多情的杏目,饱含幽幽心绪,点点泪水,瞳孔里碎裂的光泽,勾住人心,动彻心扉,一波春水荡漾开去,点点涟漪,圈圈心事,陆离心头一跳,那窈窕的身影,眼如极伤心,仿佛心底深处都倒映出来,又蹙了蹙眉,伸出青葱般白玉手指,丰腴的手背肌肤,圆润好看的手指,在心口处,薄薄青缕勒不住的丰隆之地,轻轻地点按下去。
陆离深深看了一眼,像是要看到那女子内心最深处的地方。
深情如此,伤情如是,穷尽碧落黄泉。
心头仿佛有了一种深深的渴望。
手指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给紧紧牵住,唯有抚摸那如锦缎流过手中的长发,才能停止,鼻息像是被某种诱人味道给牢牢吸住,唯有到那身前,紧紧埋在那窈窕身段上,才能不缺憾,如堕落的飞翔、亲吻死亡恶灵气息般的悸动,才能安抚心头的那深入骨髓的渴望。
寂寞如雪。
潜入到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忽然腾起了黑色火焰,灼灼燃烧起来的魂魄,吸收深渊里汹涌而来的澎湃黑暗,都像是黑色的巨大火焰般燃烧起来。
来自黑暗力量的火焰。
火焰里,有一个人影,跋涉其中,用尽全部的力气。
是自己么?
仿佛要被这火焰给烧掉。
有温暖的一道细流,从后腰传递了过来。
仿佛身后,站着一轮初升的朝阳,将这冰冷的大地,送来了融融烫骨的温暖。
陆离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脸色也变得苍白了一些。
是曾勋在身后,推了推陆离。
“陆兄,你发烧了。”曾勋道。
陆离疲惫地看了一眼曾勋,似乎是想到刚才的感觉,陆离看了一眼黑伞,脸色苍白如蜡,眼中又跳动着莫明的狂热,又有深深的后怕。
陆离抬眼看了一眼黄记酱香肘子铺的后门。
刚才之间?
是那个身影么?
“陆家小兄弟,你没事吧。”黄金河看了一眼陆离,斟酌了一下,还是有些狐疑地问道,“你那件事过去了吗?要不要找个法师给你看看。”
“胡说什么呢?”曾勋突然一步踏出,瞪了一眼黄金河,道:“陆大路到底在你这里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