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叔那里得知李清染已经嫁人的那一刻起,我开始控制自己再不去刻意打听她的消息。
反正听到了也是徒添难受,倒不如不去听。
少年的喜欢我以为不过是南柯一梦,梦醒即空,可大梦十年,我非但不醒,反越发沉迷其中。
迫于温任的胁迫之下,我也算是跟李家撕破了脸。
倒不是非得与李家撕破脸,可我终敌不过心底的那道声音,它指使着我怎样做,我就必须怎样做。
离谱,起初我也是这样想的。
也试图与它抗争过,终究不敌,且反噬过于严重,后来我便停止了挣扎。
温任那群狐朋狗友交的太杂,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并非我保护不了李清染,但有那种不可控的东西存在,我想,很大的概率我是真的保护不了李清染的。
我很明确,那种不可控的东西,潜意识里好像是向着温时宜那边的。
后来,又过段时间,我跟李清墨发短信问他李清染什么时候走,李清墨很快回过来一个电话。
他说:“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跟你做兄弟了!”
他声音有着哽咽和愤恨,透过话筒我听得分明。
我握着被挂断的电话,那一刻,心里竟有些释然。
李清墨向来嘴硬心软,有他这个哥哥保护着李清染,我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再后来大学的生活很是平淡,刚入学不就我便得了金融系老教授的器重,几乎每天都很忙碌。
偶尔夜深人静时,也会想起李清染,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她的容貌在我脑海里不仅没有模糊,反而越发清晰。
我不是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李清染,明明她长得算不上漂亮,脑袋似乎也不是很聪明,性格也很寡淡不够分明……
可喜欢就是喜欢,这世上唯有感情来势汹汹,从没有道理可言。
直到大二的下半学期,我忍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再也忍不住了,连夜买了去F大的车票,当时只想躲在暗处偷偷看李清染一眼。
入骨相思,一眼可解。
也是那一眼,让我今后的岁月彻底绝了心思。
在此之前,我不得不承认,我始终抱着侥幸的心理,只要李清染过得没有那么好,我或许可以再争取一下。
与命运抗争何妨?也好过这般终日惶惶,总觉无归属。
直到我看到李清染跟那个男人异常举止亲密,两人手拉手一起从车上下来,又一起进了学校里。
那个男人的照片我看了不下百遍,哪怕在人群里也一眼就认了出来,他身形高大,几乎将李清染遮挡了大半,可笑我内心还在自欺欺人,觉得那个女人的身影看过去不像李清染。
呵~李清墨亲口告诉我,林教授接走了李清染,那么在他身边的不是李清染,还能是谁?
也是那一瞬间,我周身血液凝固,如坠冰窟。
我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烟雾弥漫在眼前时,突然就想笑。
这场感情里,从头到尾执着的原来真的就我一人。
我又是连夜赶了回去,刚落脚就看到了等着我的温时宜。
是温时宜吧?我有点记不得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做过我一段时间的同桌,其实我内心是不想跟她做同桌的,可这句话每次都到了嘴角,偏生怎么说都说不出来,几次之后,我索性也就放弃了。
她给我的感觉就是邪门,哪怕我不信邪。
看到我之后,她笑了起来,好像还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从她旁边错身而过。
在李清染铸成错误的那一刻,我跟温时宜说得很清楚,她的余生我可以照顾,但也只是照顾,多的什么也没有。
我也不记得她当时是什么反应了,总归是同意的,且眼神还有令我不喜的执着,就好像确定我今后一定会喜欢上她一样。
大学四年,我再没去找过李清染。
我再不想承认,温时宜也在大学陪了我四年,哪怕四年的时光,我和她加在一起说的还没十句话。
我爸早在几年前就说过,生意太忙,他上了年纪总觉应付起来乏力,于是我刚一毕业,就应他的要求一头扎进了公司。
工作第一年,我垄断了整个F市的市场,在商场以雷霆手段也算小有名气。
也是这一年,在温任的催促下,我跟温时宜潦草的扯了个结婚证,没有婚礼。
婚前婚后几乎没有区别,只是那段时间我妈经常来看我,许是知道了我的心思,她每次都看着我欲言又止,且走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
在听说李清染生子的那一年,我怔怔的坐在后院的亭子下,一夜两鬓徒添不少白发。
天亮之后,我抹去脸上的晨露,苦笑开来,我以为我放下了,就只是我以为而已。
也是那段时间,我听说的李清染之前的同桌阮软婚姻出了问题,许是藏了可以多从她那里打听到零星关于李清染的消息的缘故,我高薪把她聘请了过来。
我对季彦辰的印象还算深刻,毕竟他在青春时期试图过‘勾引’过李清染……
亦不知何时季彦辰突然成了我的对手,‘季神’这个称号不是白得的,他就算经商也是奇才。
我与他棋逢对手,觉得人生都有了些意义,可惜不过斗了四年,他就选择了轻生,还是以那种决绝的方式。
商场上,很多人都说是我逼死了他,只有我知道,是他自己实在撑不住了,他的世界里没有光。
而今,我和他所在的世界几乎一模一样,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结婚第十年,温时宜说想跟我谈一谈。
我连手里的公文包都没放下,只乜她一眼,淡淡的问她谈什么?
她定定的看着我,眼里已无十年前的执着,有的只是汹涌而出的泪水:“谢映安,十年,我都捂不热你的心……”
我没有丝毫动容,这话我在十年前就跟她说过,是她自己不相信的。
似乎是料到了我的反应,她摇头苦笑:“罢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今后我再不纠缠你了。”
我依旧不语,她纠不纠缠,我其实挺无所谓的。
“求不得,”临走之前,温时宜看向我的眼神里有着淡淡的怜悯:“谢映安,你同我一样,不过也是个可怜人。”
就是因为那个怜悯的眼神,时隔十年之久,我又去看了李清染。
……他们都在骗我……
我不记得是怎么走到医院的,只是在看到病房里那种枯瘦的容颜时,隐忍了十多年的眼泪一瞬决堤。
心口处痛到窒息……
李清染,孤身一人在这个房间里躺了十数年。
我忍着周身的蚀骨痛意,走上前握住她枯瘦如柴的手,心急加焦虑之下一夜病生。
我在医院陪着李清染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妈劝我人要向前看,李叔也劝我不要活在过去里。
可他们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李清染要一直活在过去?即使如此,我为什么不能陪她。
毕竟陪她这条路,我迟到了十多年。
陪在李清染身边的第三个月,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医生说她各个肾脏器官衰竭,连一周都撑不到了。
我接过病危通知单,一字一句看了良久,到底没忍住,吐出一口血来。
恍惚间,我想起儿时爷爷曾说过的梵尘寺。
我从来不信这些,可为了李清染我选择信一次。
抱着李清染爬了数千层台阶,几乎要了我大半条命,临近山顶,我刺破自己的手指,再刺破李清染的,血液与血液相融。
我压下言语间的破碎,闭上眼睛,握住李清染的手,虔诚的许下:“往佛祖垂帘,求个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