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东厂之内。
曹正淳的尸体就放在大堂中,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天子亲封的东厂督公,在朝内为位高权重,如今虽然死了,可该有的体面还是得有。
而且也正如先前朱无视所想。
曹正淳突然身死,天子又不在朝中,东厂的上下事务,以及朝中百官的迎来送往,都由大档头飞鹰一力承担,俨然算是半个新厂公。
可就在这时。
灵堂内突然风声四起,烛影摇动,灵幡随风飘晃,一阵森然寒气莫名袭来,铁爪飞鹰和东厂的几个档头,猛地从椅子上站起。
其余守灵的番卫也纷纷拔出腰间兵刃,脸色难看的环顾四周。
“怎么回事?”
一个穿着黑袍的阴柔男子尖声道。
他是东厂的二档头,在铁爪飞鹰上位成为大档头后,他就接任了二档头,算是曹正淳的死党。
曹正淳被朱无视击杀时,他正带人在天牢查勘,等他回来之后,才得知了曹正淳被杀身死的消息。
“莫不是督主他死的冤枉,所以还魂了”
一个番卫小心翼翼的看向旁边,那里正放着曹正淳的棺椁,阴森森的烛影下,他的话语就像瘟疫般蔓延开来,化作阴影笼罩在众人心头。
鬼神之说古来有之,虽然谁都知道那只是传说,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毛。
“别胡说!”
铁爪飞鹰厉声喝了一句,申斥道:“可能只是外面的风太大了,别自己吓唬自己,世上根本就没有鬼神!”
不过话虽如此说。
可铁爪飞鹰的心却依然提到了嗓子眼,体内真气暗凝,渐渐聚于铁爪之上,做好了出手和逃亡的准备。
毕竟曹正淳临死前已经知道了他的卧底身份,要是真的活了过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自己肯定是第一个倒霉。
就这样。
又过了盏茶的功夫。
风声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强盛,如同鬼啸一般,充斥萦绕在整个灵堂中,也不知是不是心理错觉。
恍惚间。
铁爪飞鹰竟看到一个身影,从大门口向灵堂处走来,身形如虚似幻,黑色的长衫随风飘舞,不过眨眼间,就已跨越了十余丈的距离,来到了灵堂外的空地。
“什么人?”
铁爪飞鹰终于回过神,这并非是他的幻觉,真的有人闯了进来,而且还是个顶尖高手!
一声厉啸。
铁爪飞鹰横身拦在灵堂外面,冷冷道:“阁下是何人?为何夜闯我东厂?莫非是我家督主故友,特意前来祭拜?”
这时,其余番卫也反应过来,纷纷冲过去把那人围在中间。
“让开。”
那道虚幻的身影轻声开口。
“杀!”
铁爪飞鹰没有多言,只是一摆手,那些番卫立刻挥舞手中兵器,卷起一片耀眼刺目的寒光,朝着那黑影席卷而去。
“自作孽,不可活。”
虚幻身影冷笑一声,双手背在身后,轻松惬意的向灵堂走去,对于四周涌来的寒光,视若无睹,反倒是身体周围盘旋出无数道剑气。
鲜血如雨飞洒!
刀剑折断之声不绝于耳。
那些番卫手中的兵器,尚未触碰到男子的身体,就被他体外的剑气摧毁。
紧接着。
一道清越的剑鸣声传来,霎时间锋芒横掠,宛如暴雨狂风,将旁边的十数名番卫笼罩在其中,冷森森的寒雾中,鲜血如雨飞洒。
夜色下。
东厂仿佛变成了人间地狱。
血腥气萦绕在所有人的鼻尖。
过了片刻。
漫天剑气倏然消散。
一切看似都恢复了平静。
可铁爪飞鹰和东厂的几个档头,却被吓得面色惨白,不停的向后退去,根本不敢再靠前半步,因为那些番卫都已经变成了尸体。
更让人惊骇的是,他们身上的血肉几乎完全消失,只剩下白森森的骨骸,挂着些许血迹,还有一颗充满了惊惧眼神的头颅。
看到眼前这一幕,铁爪飞鹰等人心中万分惊惧。
那男子则是停下脚步,扭头看向铁爪飞鹰,淡笑道:“你们还想阻拦我吗?”
铁爪飞鹰没有说话,几个东厂档头也没有说话,不是他们不想,而是真的不敢!
仅靠着剑气的催动,就把人活生生的剔成白骨,武功绝对远远超过他们,或许只有曹正淳活着的时候,才能与他斗上一斗。
如今就凭他们几个,只怕是一起出手,也挡不住那凌厉无匹的剑气。
“无趣。”
黑衣男子摇摇头,抬脚走进灵堂中,右手轻轻一挥,将棺盖扫落到一旁,曹正淳面色祥和的躺在棺中,身上的衣服也换了全新的锦袍,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般,脸色也带有几分红润,并无人死后的惨白。
“能把天罡童子功这等二流功夫,练到这般纯阳境界,你也算是个奇才,应该下了不少苦功,只可惜遇见了吸功大法,否则也不至于死得如此惨烈。”
黑衣男子颇为感慨似的低语了几句,旋即右手在棺上轻轻一拍,偌大的棺材连同曹正淳的尸体,竟一起飞到半空,被他单手托在掌中。
要知这棺材是用上好的木料打造,遇水不腐,遇火不燃,且奇重无比,可在这个男子的手上,却好像没有半点重量一般。
“走了。”
黑衣男子手托木棺,转身就向外走去。
“放下督主的灵柩!”
东厂的二档头看到黑衣男子托棺而去,再也隐忍不住,一声厉啸,右手往腰间一抹,一道寒光乍现,径直刺向黑衣男子的咽喉。
与此同时。
其他几人也动了起来。
铁爪飞鹰沉吟片刻,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手上的铁爪一横,也横空掠了过去,不过他却动了个小心思,看似飞快的冲了过去,实则比他人却慢了一步。
毕竟他先前被人重伤,此刻还没有痊愈,动作即使慢上一些,也没人能察觉出问题。
而且这么做的话,就算那黑衣男子想狠下毒手,他也能借此机会,把前面的人当成盾牌,给自己留出足够的逃走时间。
“麻烦。”
黑衣男子轻叹一声,右手剑指微晃,森寒的剑气破空浮出。
谷
“噗!”
几个人从半空摔落在地,口中喷出一道鲜血,在那里挣扎了半天,也没有站起身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托棺离去。
东厂外。
一辆宽阔的马车停在那里。
黑衣男子的身形奇快无比,也不知他练得是什么轻功,每一步迈出都能跨越数丈,很快就从东厂内走了出来,沿途阻挡他的人,都在他的剑气下变成尸体。
“你先走吧,不要让主上久等。”
黑衣男子把曹正淳的棺材放在马车上,对着赶车人轻声说道。
“你呢?”
赶车的中年人眉头一挑,似是有些诧异黑衣男子的话。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黑衣男子回眸望向高处钟楼。
一个身着玄色道袍的俊朗道士,正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
中年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心神陡然一凛,他竟没有察觉出有人在暗中窥视,要是对方有心杀他的话,只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和你一起!”
中年男人沉声道。
“不用。”
黑衣男子摆摆手,道:“我若没有猜错的话,此人应该就是全真教主王重阳,能击败古三通和曹正淳,武功应该不弱,我替主上试试他的斤两,看看他有什么资格能得到主上的青睐。”
“好,那你自己小心!”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对于同伴的武功似乎很自信,只是点头道:“还有,时间别耽误的太久,免得主上发怒!”
“好,我知道了。”
中年男子驱赶马车离开,直到他走远后,黑衣男子才抬起头,淡声道:“在城内交手的动静太大了,道长不妨和在下去城外一叙。”
声音虽轻。
却清晰的传入道人耳鼓。
“不必了。”
王重阳站在钟楼之上,轻声道:“贫道就站在这里,只要你能把贫道从钟楼上逼下去,这一战就算你赢了。”
“哈哈哈道长倒是很自信”
黑衣男子脸上带着笑,可眼底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反而充满了冰冷,还有几分怒意,右手虚点,一道无形剑气陡然破空飞出!
王重阳却丝毫不以为意,云淡风轻的站在那里,先天罡气透体而发,一道无形虚劲横在身前,恰好挡住了那道剑气,如虚空深壑一般,将那道剑气吞噬于无形。
“好精纯的先天真气。”
黑衣男子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剑指左右一分,两道剑气再次破空斩去,气势凌烈,散发出的锋芒,比先前还要强上几分。
可王重阳依然巍峨不动,体内真气流转间,直接把身前三尺之地,化作黑洞般的无形漩涡,两道足以粉碎巨石的剑气,就如泥牛入海一般,被那股虚无真气吞噬的无影无踪。
“好精妙的手段。”
黑衣男子不敢再有丝毫保留,袍袖一展,双手交错,十指如拨动琴弦,刹那之间,便有无数剑气破空弹出,宛如疾风骤雨,漫卷而至,连成一片轻啸的秋寒。
“好剑法”
王重阳由衷的赞了一声,面对这狂风骤雨般的剑气,仿佛使人置身於空街之上,剑鸣之音犹如夜间秋雨,最终由远及近,笼罩封锁了十方天地。
“剑法不错,只可惜杀气太重,不给他人留后路,也绝了自己的后路“
说着,王重阳右手轻拂,一阵轻风凭空浮现,掠过路边的树杈,枯黄的落叶随风飘散,道人随手拈起一片,扬了扬手,如将落花掷入云间
漫天风雨顿时一顿,光阴仿佛停止了流转,在黑衣男子的感官中,一片落叶仿佛从九霄之外飞来,虽只一片,却似夺尽天地之威,瞬间遮掩了漫天秋雨剑气,映满了他的瞳孔。
落叶悄无声息的落在他的眉心。
黑衣男子只觉眉心一凉,一缕云霞似的清气刺入其中,心头一片惆怅,仿佛天地荒芜,回想起了很多曾经的往事,万念俱空。
旋即。
落叶破碎。
黑衣男子轻叹一声,转身向远处走去,很快就追上了那辆马车。
“解决了?”
中年男子回眸看了他一眼,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但他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我输了”
黑衣男子坐在车厢内,很是平淡的道:“他的武功已臻达天人之境,除非主上,或者初一亲自出手,否则无人能将其击败。”
“那你”
“回去吧。”黑衣男子轻笑道:“让我最后再见主上一面,能死在这等天人的手中,我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好。”
中年男子抿了抿嘴。
一片血色天地。
山壁如被鲜血浸染,下方海浪声如汹涌不绝。
一艘巨大的龙骨巨舰悬浮在高空,通体漆黑,长约有三十丈,船身两侧各有十二支弯曲如刀的尖刺翘起,拱卫着船身甲板。
船尾处是一张玄铁铸造的骸骨龙椅,船头则是一只狰狞高昂的龙首,仰天长啸,仿佛在宣泄着心中的愤怒。
望上去宛如一件充满了杀戮气息的艺术品,只为了杀戮和征战而生,更让人骇然的是,这艘巨舰竟然能悬浮在高空,也不知是以什么动力来催发。
而此刻,在那张狰狞的骸骨龙椅上,正坐着一个身穿黑色战甲,身形伟岸的男子,面孔隐藏在黑暗之中,一双眸子如黑洞般深邃。
不多时。
一道红光闪过。
那辆马车骤然出现在这艘巨舰之上。
黑衣男子和中年人都从车上走下,来到男子的龙椅前,单膝跪在地上:“主上,曹正淳的尸体已经带回来了。”
“很好。”
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身上流出威严的霸气,虽然仅是一个动作,气势却有如山岳般笼罩在眼前两人身上。
“嗯?”
可也就在这时,半片枯萎的落叶突然从那个黑衣男子的胸口飞出,如一朵寒梅绽放,清濛的剑光宛如缭绕的云霞雾气,向那黑衣男子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