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将自己化作滚滚黑云。
如狼烟席卷而至。
王重阳右臂急挥,附着在秋水剑的刀罡,宛似风雷奔袭斩落,划过一道冷艳如水的碧光,刺目的清辉中夹杂着点点红芒。
可刀光中蕴含的意境却是延绵不断,犹如万丈碧落红尘,被九天银河聚成的刀光劈碎, 轻而一举就将那道黑云震散。
然而,那弥漫的黑气竟然碎而不散,在半空中盘旋了两圈之后,又化作一只黑气弥漫的鬼脸,向王重阳身体吞噬而去。
城隍现在已经没有了寄身之地。
如果他不趁此机会吞噬掉王重阳的躯壳,那么日后等待他的, 就是灰飞烟灭, 要么被打入地府,永不超生, 要么就被大赵王朝的镇妖司擒下,成为大赵城隍提升修为的养分。
不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不是城隍想要看到的。
然而,面对城隍的吞噬,王重阳却没有丝毫闪躲之意,仅是从怀中摸出了一张泛着金芒的符咒,那是燕赤霞特别赠与王重阳的符咒,还嘱咐他一定要在对付城隍的时候,将这道符箓震碎,否则即便消灭了城隍,整个郭北县可能也会陷入灭绝的境遇。
对于燕赤霞的话,王重阳心中虽然奇怪,却并没有拒绝,要是换做别人这么说,他可能还真得想想,对方会不会是在利用他。
可燕赤霞此人古道热肠,侠肝义胆, 在江湖素有侠名,而且不是顽固不化之辈,对妖魔鬼怪和人的关系另有看法。
如此人物想来也不会利用他做些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想到这里。
王重阳体内的先天真气飞速流转,直接将手的金光符箓震碎。
轰隆!
耀眼的金芒平地乍起!
城隍所化的鬼脸直接被金光摧散。
一尊威严的金甲天将,在王重阳身后浮现而起。
“值日功曹!”
半空的黑云中传来了惊呼之声,而且其中所隐含的恐惧不难听出。
与此同时。
兰若寺之内。
正在禅房内闭目而坐的燕赤霞,也陡然睁开双眼,剑匣内的轩辕神剑嗡嗡作响,更为骇人的是,兰若寺周围的枯藤老树,也开始震颤起来,无数条枝蔓仿佛毒蛇昂首,不断地挥舞着。
但仔细看,却能发现兰若寺外,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将那些枯藤阻挡,护住了荒废的寺庙。
燕赤霞怒喝道:“千年树妖,值日功曹如今已下凡间,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它要是再敢打人间的注意,老子就下地府请神灭了他!别看他占据了枉死城,可要是四值功曹下凡,他依旧难逃一死!”
那些枯藤似乎也被燕赤霞的话所震慑,不敢再继续张牙舞爪,很快就销声匿迹,再次恢复了原状。
燕赤霞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抬眸看向远处城隍庙空盘踞的金光,呢喃自语道:“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那黑山老妖不死不灭,着实难对付的很啊。”
可就在这时。
十数道黑影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禅房后面。
…………
城隍庙空。
金光凝聚成云。
相貌威严的金甲神将从王重阳身后浮现,释放出了一股恐怖的威压,王重阳也不由感到有些窒息,不过他更惊讶的是,燕赤霞给他的那道符,竟然能召唤出传说中的值日功曹!
值日功曹。
四值功曹之一。
乃是道门的护法神将。
燕赤霞给王重阳那道符咒,名为金甲神将符,乃是青城法脉中威力最强的符咒,能请动值日功曹下界,按照周天之数轮回,三百六十天之内,每天都有神将值守,来监视人间的鬼神异事,这金甲神将符就可请动当天所镇守的神将下界。
尤其今日是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的日子,难免会有妖鬼兴风作浪,所以今日值更的神将,也是属于比较强大的那种。
但是在王重阳的记忆之中,倩女幽魂世界的天庭和地府,似乎都已经失联了,就连地府的枉死城都被人给占据了,没想到天庭竟然还存在。
那这件事就有待商榷了。
倩女幽魂中的黑山老妖虽是千年大妖,却也无法与地府的众多阴神相比,且不说那至高的酆都大帝和十大阎君,就连鬼王钟馗,四大判官,以及黑白无常等十大阴帅,也非寻常妖魔能抵挡。
细细想之,这其中可有很大的猫腻儿啊。
…………
“何人唤本天将下界!”
洪钟巨吕般的声音从金甲神将的身传来。
令人听了胆战心惊。
王重阳闻言,单手微微一礼,轻声道:“此乃前朝阴神,滞留人间不入地府,为增强自身道行,威胁本地百姓献童男童女供其吞噬,伤人害命无数,故此今日特请天将下界除魔!”
话音落下。
那个身着金甲的天将抬眸看向半空中的黑云。
一道强烈的气势将其锁定,让这个城隍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毕竟两者间的实力差距太大,根本就无法靠外力来弥补。
“好重的污邪之气,身为前朝阴神,不守冥律进入地府在前,吞噬无辜生灵增强道行在后,所做所行悖逆天道,罪大恶极,本仙今日就替天行道,诛除妖孽!”
“天诛!”
天将一声怒喝。
旋即,一道巨大的金色拳印从天而降!
轰隆!
如煌煌天雷镇落,直接将整个城隍殿夷为平地,连带半空中的黑云也消散无踪。
“妖孽已除,本仙去也!”
话落。
金甲天将化作一道流光冲入天际。
不过就在祂消失之前。
一抹肉眼几不可见的金光,突然落入王重阳的体内。
王重阳先是一怔,随即就感觉体内发生了变化,破损的经脉和脏腑,竟然完全都那道金光修复,省去了他至少三年的功夫。
不过更大的收获,还是天将在他脑海中留下的一篇雷法,虽然不知他为什么这么做,可对王重阳来说,这雷法却恰好弥补了他不通法术的短板。
…………
城隍庙外。
所有人都被方才那一幕惊呆了。
良久之后,才逐渐缓过神来。
捕头刘正瞥了眼身后的人,道:“这回你们看到什么是神仙了吧?想要成仙哪有那么容易,不过你们想要变成鬼,倒是简单得多。”
众人看着他手中的钢刀,再看旁边被砍翻在地的几个人,都不敢再多加言语。
城隍庙内。
王重阳也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这个邪神除掉了,也不枉他来这个世界走一遭,要是那些孩子被城隍吞噬,他日后必会生出心魔。
“道长,你没事吧?”
这时,刘正忙跑进来走到王重阳身旁。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王重阳摇摇头,心念微微一动,先天长生气迅速在经脉内流转,而城隍庙的废墟中,一道微不可见的红芒,如萤虫般闪烁着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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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庙外所剩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都在激战刚起的时候就赶紧逃走了,留下来看热闹的也就只有那些还不死心的人了。
除此外。
还有几个玄真道人手下的凶徒,想要趁乱逃走,结果都被刘正给砍翻在地,一个活口都没有留,当然这也是刘正刻意而为之。
因为他知道这城隍庙的庙祝玄真道人,绝不是普通的江湖术士,邪道散人,身后还牵连着很多人,那些人随便几个,都能把他这个小捕头捏死,为了不节外生枝,他也不得不下狠手。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
城隍殿的废墟下。
突然飘出一道微弱的黑气。
“好险!”
黑气化作了城隍的模样,不过身形却稀薄的如同雾气,勉强可以看出人形的轮廓,至于其他的就看不清了,只能听见祂在那儿自言自语:
“要不是事先留有这道分神,恐怕今天真就彻底魂飞魄散了,不过你们给本座等着,等我恢复了元气之后,你们全都别想……”
话音未落。
一道红光突然从废墟下飞起,滴溜溜的围着城隍乱转。
“这是……怎么可能……”
城隍看到这道红光,开始的时候还没在意,可随后祂就发现了不对劲:“雷……雷火珠……”
城隍的声音颤抖不停,似乎认出了这个东西,转身就想遁走。
可那颗滴溜乱转的红珠,却猛地打在了祂身。
霎时间。
雷火炸响,霹雳齐震。
“不……”
伴随着一声惨叫。
祂也彻底化作了飞灰,永远消散在三界六道之中。
…………
正向城中走去的众人,也听到了这声惨叫。
刘正心底一颤,立刻回头看去。
“道长,这……”
“无妨。”
王重阳云淡风轻的道:“从此以后,这郭北地界就算是太平了,朝廷应该也会派出新城隍来此,只要你们不断了香火,足可保证这片地界的平安。”
听到王重阳如此说,刘正心底才算是安稳下来。
如今就算王重阳说让他们每天裸奔半个时辰,就可以长命百岁,估计都会有人暗中琢磨琢磨。
城隍庙发生的事情。
也已经传遍了整个郭北县城。
所有人都知道城隍爷是妖怪变化而成,那些所谓升天成仙的童男女,也都成了妖怪增强道行的血食,得知这个消息后。
郭北县城一片哗然,差点掀起了民变,尤其是那些家中有孩子,被县令送往城隍庙的百姓,他们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愤。
直接抄着家伙冲到县衙里面,把大堂和二堂都砸了个稀巴烂,要不是刘正在旁边拦着,有人甚至想要一把火烧了县衙。
就连那块写着“明镜高悬”的匾额,也被摘下来扔到了污秽之所。
县令被这幅场景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带着所有家人躲在后院地窖中,生怕被那些愤怒的百姓找到,然后将他们一家人扒皮抽筋点天灯。
城中的几个富户也是门户紧闭,生怕祸及到自己。
直到州府的官员和大赵镇妖司的人赶来。
这件事才算是暂时压了下去。
不过也只是暂时。
若是无法给百姓一个交代,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
所以。
为了平息百姓心中的怨恨。
此次前来的镇妖司官员当即下了三道命令:
第一、立刻剥夺县令的官职,将其压入死牢待斩,家眷发配岭南充军;
第二、与这件事情有关联的城中富商,查抄全部家产并逮捕归案,择日送往玉京刑部衙门,再从其所抄查的家产中,拿出部分钱粮来弥补受害百姓。
第三、此次参与破坏县衙的百姓,一律不追究其责任。
这三条命令下达之后。
城中百姓的怨恨总算是平息了下去。
事情也终于告一段落。
街市。
茶楼内。
啪!
醒木落下。
一位年老的说书人在台侃侃而谈:
“今天咱们要讲的是:妖魔勾连士绅害人命;真人大义请神诛妖魔!”
“话说,那日重阳真人大义凛然,孤身仗剑为民请命诛除妖魔,先杀鼠妖,后斩熊怪,又请动天兵神将下凡间……”
没错。
王重阳那日请神诛魔的事情,已经被说书人衍变成了话本,还是最受欢迎的那种,在茶楼内几乎场场爆满,没有坐着的地方就站着听,里面没有地方,就趴在窗户口那里听。
茶楼老板挣得盆满钵满,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半个时辰后。
说书人也将这段书说到了尾声:
“……只听得一声惊雷巨响,那妖魔在煌煌天威之下,顷刻间就化作飞灰消散,这时,天霞光万道,一阵清风吹来,重阳真人迎风而立,匣中宝剑嗡嗡作响,神情不怒自带七分威,最后御剑乘风而去,当真是个威武圣真君,人间真剑仙!”
“好!”
“说得好!”
“再来一段!”
场中,掌声雷动。
王重阳面色古怪,有些哭笑不得的走出茶楼,这说书的全靠一张嘴,看来一点都不假,他怎么不知道自己那么威风?
还说自己是真武大帝转世?
他要真是真武大帝转世,能需要靠外力请神诛邪吗?
随手一剑就能把对方斩杀。
至于御剑乘风而去更是无稽之谈,那是剑修的御剑之术,他仅是一介武夫,即便修为比普通武者高那么一点,却也不懂得御剑飞行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