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曾经说过,任何一个屁大点儿的小事儿,一旦乘上一个巨大无比的基数,那这事儿就绝对小不了。
在我鞑清时期,正常一个青壮每天需要消耗两斤到三斤左右的粮食,老人和妇女大概需要消耗八两到一斤左右,即便取旱灾时期所有人都消耗一斤粮食的最低平均值,仅山东和河南的粮食缺口就足有一千万石甚至更多。
更操蛋的是粮食的价格必然会飞涨,原本一石稻谷只需要一两银子,而在旱灾之时,一石稻谷的价格可能会涨到三两甚至四两银子。
假设孟良崮造反集团手里有八百万两银子,原本在一石稻谷一两银子的时候能够买到八百万石稻谷,而在旱灾之时,这八百万两银子就只能买到二百万石稻谷,原本能够八百万人吃上一百天的粮食,现在就只够两百万人吃上一百天。
那剩下的六百万人怎么办?
当然,要是朱劲松能狠下心来把粮食换成麸子,用我鞑清粥棚赈灾的形式来赈济灾民,那这个所谓的粮食缺口倒也算不上什么问题,甚至还可能流传出“筷倒人头落”的千古佳话。
正如和中堂所说,灾民还能算是人?
可惜的是,朱劲松不是和中堂,也做不到像和中堂那样儿把百姓当猪狗。
所以朱劲松就很愁。
沉默了半天后,朱劲松才抬起头来,望着柯志明吩咐道:“派人联系朝鲜、倭国、暹罗、安南、缅甸,看看他们那边的粮食价格,如果可以的话,从登莱和林爽文那边抽调船只,从这些地方收购粮食。
想了想,朱劲松又接着吩咐道:“让广州那边的人手想办法联系西夷,从他们手里购买几艘捕鲸船和大渔船,另外看看能不能把生产和制造的技术也弄过来。”
这也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
要是登莱水师或者林爽文麾下的福建水师有靠谱的海船,朱劲松也不至于把主意打到西夷的身上。
实在是我鞑清自打麻子哥时期就严格执行片帆不许下海的禁海令,沿海居民都要内迁三十里到三百里不等。
“勒期仅三日,远者未及知,近者知而未信。逾二日,逐骑即至,一时跄踉,富人尽弃其赀,贫人夫荷釜,妻襁儿,携斗米,挟束稿,望门依栖。起江浙,抵闽粤,数千里沃壤捐作蓬蒿,土著尽流移。”
“民被迁者以为不久即归,尚不忍舍离骨肉。至是飘零日久,养生无计。于是父子夫妻相弃,痛哭分携。斗粟一儿,百钱一女。其丁壮者去为兵,老弱者展转沟壑。或合家饮毒,或尽帑投河。有司视如蝼蚁,无安插之恩亲戚视如泥沙,无周全之谊。于是八郡之民死者又以数十万计。”
等到了钱聋老狗的时候,这孙子不光把禁海令进一步发扬光大,甚至还一把火将宝船的设计图纸和制造技术文档全给烧了个精光,顺便又把锅栽到了刘大夏的头上。
所以,哪怕是登莱和江浙、福建、广东都紧挨着大海,实际上却也没有什么鸟用,我鞑清时期的民间捕渔行业早就已经废的差不多了,大明时期看谁都是狗的无敌舰队也彻底成了历史。
以至于朱劲松早有捕鲸之意,但是登莱水师和林爽文麾下福建水师的战船不给力,无奈下之也只能把主意打到英国捕鲸船的身上。
赵村乡。
赵运田瞧着眼前满是干旱裂纹的土地,心里想死的心都有。
以前赵员外还在的时候,赵运田觉得自己活得也算可以,虽然还是少不了我鞑清朝廷那些苛捐杂税,也少不了向赵员外交租子,可是跟附近其他几个村子动辄五六成甚至七八成的租子比起来,赵运田觉得三成租似乎也很幸福。
而在打倒了赵员外这个劣绅,孟良崮那边又派人帮着搞起了农会,给大家伙儿都分了地之后,赵运田又感觉现在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幸福。
毕竟,没有了我鞑清朝廷的那些苛捐杂税,也没有了要向赵老爷交的那些租子,地里的收成全是自己家的,这要不是幸福,那什么才是幸福?
但是赵运田又有些担心。
毕竟当初就是赵员外带领着赵村乡的百姓们共同对抗孟良崮的军队,自己又是冲的最积极的一个,谁知道那些官老爷们会不会心里暗自记恨?
尤其是现在整个河南都遭了旱灾,万一官老爷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赵村乡给忽略过去,那赵村乡的百姓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一想到自己和乡亲们很可能因为之前冲击大军的事情而倒大霉,赵运广就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巴掌。
当时怎么就听了赵员外的忽悠呢?
脑子呢?
而就当赵运广怀疑当初是不是产婆把自己的脑子给扔了的时候,远远的却传来了一阵呼喊声:“运广!运广!赶紧回农会去,县农会来人了!”
赵运广当时就愣住了。
县农会这个时候派人过来,是过来赈灾还是过来收税?
要说过来赈灾,赵运广觉得不太可能,毕竟这旱情刚刚开始,赵村乡的百姓也远没到活不下去的时候。
要说是过来收税的,赵运广倒是觉得有些可能,毕竟官老爷们向来是说话如同放屁,现在又跑来收税,倒也不是什么理解不了的事情。
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赵运广也只得从地头上站起身来,往着乡农会所在的方向走去。
赵村乡的乡农会,就在原本赵员外家的院子。
一进到院子,县农会的会长就向赵运广迎了过来,远远的就开口说到:“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这正有急事找你呢。”
赵运广心中满是苦涩,望着县农会的会长低声问道:“县里是要收赋?还是要收税?现在刚遭了灾,能不能拖几天再说?”
县农会的会长一脸懵逼的望着赵运广,问道:“什么赋?什么税?谁跟你说的要收赋收税了?”
赵运广也是一愣,反问道:“难道会长不是来催收赋税的?”
县农会的会长冷哼一声,望着赵运广说道:“你这什么都乱七八糟的?这要是传了出去,你这不是败坏大当家的名声吗?”
训斥了赵运广一句后,县农会的会长又接着说道:“行了,不跟你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大当家那边要求各个县农会、乡农会和村农会要做好准备,一方面是配合孟良崮那边派过来的人手推广番薯和土豆等抗旱作物,二是不等不靠,发动各个村子的百姓多打井。”
“还有第三点就是,各个村子的村农会要做好百姓的安抚工作,告诉百姓们咱们孟良崮上上下下都不会把百姓抛下不管,大当家的已经派人去采买粮食了,不日就能运到各地,让百姓们不要慌乱。”
赵运广当时就懵了。
推广耐旱的作物?多打井?采买粮食运过来?
这是要赈灾?
这么说,官府的官老爷们并没有记恨赵村乡的百姓们当时反抗大军的行为?
想到这里,赵运广便试探着问道:“现在就开始赈灾,是不是太急了些?”
县农会的会长瞥了赵运广一眼,说道:“急?现在不急,你是打算等着秋后颗粒无收的时候再急?”
“我告诉你啊,赶紧去召集你们村子的青壮,我把县里的风水先生都带过来了,今天就给你们赵村选好打井的位置,你们先把井打进来,能抢回多少收成算多少收成。”
“还有,赵村乡的百姓们只要有一个被饿的逃荒或者被饿死的,从你到我,都得被追责!”
赵运广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搁在我鞑清朝廷统治的时期,向来只有衙役因为收不上赋税或者完不成官老爷们交代的任务而被追责,什么时候听说过县里的老爷会因为百姓被饿的逃荒或者被饿死就被追责的?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赵运广心头一热,当即便用力点了点头,答道:“诶!俺这就去喊人!”
等到把赵村的一众百姓们都召集起来之后,赵运广便站到众人之前,高声道:“县农会的会长亲自来了咱们赵村,大家伙儿都仔细听会长大人说两句!”
说完之后,赵运广退到一边,县农会的会长便站到了众人的前面,高声道:“现在是旱情时期,我也没工夫跟大家伙儿客套,就三点。”
“第一是村子里的农会要带着大家伙给咱们赵村打几口井,打好井之后,大家伙先挑着水浇庄稼,能抢回多少收成来就抢回多少收成。”
“第二就是县里会派人过来带着大家伙儿种植番薯等耐旱的作物,大家伙儿要有个心理准备。”
“还有就是孟良固大当家的已经派人去海外采买粮食了,不日就能运来,大家伙儿不要担心饿肚子的问题。”
“行了,我的话说完了,现在让你们村农会的会长带着风水先生去给大家伙儿找打井的地方!”
而随着县农会会长的话音落下,赵村的百姓们都有些懵。
赵村百姓们心里的想法,跟赵运广其实差不多的,都在担心孟良崮官府的老爷们会不会因为之前自己抵抗军队的事情而记恨。
现在看来,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