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红色光芒点亮了漆黑的夜晚,火势是如此的猛烈,数公里外都能望见那片灼热的天空。
烈焰盘旋上升,木料燃烧产生的呛人气味裹挟着晚风扑面而来,混杂着皮革燃烧的恶臭。
夜色中,一支队伍不安地停下了行进,这些强壮的猎手们刚刚还在分享着顺利归来的喜悦,此刻却因为遥远前方的异象而变得躁动起来。
这是一支牛头人组成的狩猎队,一群强壮而野性的生命,他们有着一颗牛一样的脑袋,也拥有着相当的智慧与仁慈。
相传当安瑟的光辉点亮金色的黎明时,大地母亲的手轻柔地拂动原野,原野回应她的召唤,于是高贵的子嗣便从土地中萌生,自此,牛头人们就开始遵从大地母亲的教诲,信奉自然之灵,致力于维护大自然不朽的平衡。
那便是牛头人诞生的传说,他们的历史源远流长,远在在大分裂还未发生的时候,他们的祖先就骄傲地挺起胸膛,行走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
追溯到遥远的过去,在那场天崩地裂的大浩劫中,他们也曾冲锋在前,坚定地与入侵者作战而无所惧色。
这个世界付出了无数慷慨的牺牲,最终,牛头人们和无数的盟友团结在一起,勇敢地将妄图毁灭一切的侵略者赶出了家园。
然而在面对巨大的生存压力时,即使这样的高贵种族也不得不做出一些痛苦的妥协。
这片养育了牛头人族群数千年的古老土地,此刻正在经历某种可怕的巨变。
三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干旱席卷了整片大地,作物大片大片的枯死,草地迅速枯萎,食草动物们由于缺乏食物而活活饿死,荒野上遍布动物贫瘠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恶臭,这里成为了食腐动物的天堂。
紧接着,枯竭延续到了第三个年头,虔诚的牛头人萨满们竭尽所学也难以挽回这片土地的生命力,曾经活跃水元素变得污浊不堪,仿佛脚下的大地正在慢慢地走向死亡。
这是个灾难般的秋天,本应是收获的季节,生命却凋零得像是寂静的寒冬。
队伍的最前方,凯恩·血蹄正伸出胳膊,感受着空气细微的变化。
一阵风吹过,在牛头人宽厚的手掌上留下了一些灰黑色的颗粒,它们非常细小,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凯恩粗壮的手指轻轻一捻,这些小颗粒就彻底粉碎了。
“老伙计,让大伙都做好准备,战争……已经开始了。”
紧握着祖传的符文长矛,牛头人酋长的声音浑厚而低沉,隐隐有怒火的翻腾。
萨满哈缪尔·符文图腾沉重地点了点头,他掏出了一个古朴的科多号角,搭在嘴边用力吹响。
苍凉的嚎叫声响彻了旷野。
队伍安静下来,这寂静比先前的焦躁还要可怕。
伴随着一连串重物落地的声音,数百公斤的羚羊,草原长颈鹿以及草原陆行鸟被毫不犹豫地丢下。
一些牛头人猎手利用灌木和杂草给猎物做简易的伪装,剩余的骑手们重新披挂起狩猎用的皮甲,长矛出鞘,或者给结实的木弓上弦。
很快,荒芜原野上便响起了科多兽沉闷的低吼,以及快速行进而发出的沉重而有力的跺地声。
对于脚下的大地,牛头人们始终坚信这样一件事情——这片曾经富饶而美丽的土地是所有种族共同的家园,所以他们毫不介意地与其他种族分享这份大地母亲的美好的祝福。
这些善良的大个子由衷的祈求和平与共存,然而,这份美好的愿望却遭受了讽刺的践踏。
这得从他们邪恶的邻居半人马谈起。
半人马是一种拥有着人类上半身与马的下半身外形的生物,这种优越的身体构造赋予了他们支配草原的恐怖天赋,他们人形的上半身中潜藏着一颗强健有力的心脏,提供着充沛的耐力支撑他们长途跋涉,而类马的下半身更是令他们的速度足以匹敌羚羊。
仁慈的大地母亲赋予了半人马强大的力量,却没有赋予它们一颗支配力量的心。
与他们憨厚的牛头人邻居截然不同,半人马的血液中似乎流淌着凶残暴虐的因子,他们热衷于杀戮与掠夺,以暴力为荣。
作为唯二广泛生活在这片大草原上的智慧种族,这个好欺负的邻居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半人马的视线中,随后发生的一系列惨剧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弱肉强食。
即使牛头人的力量远超半人马,他们在平原地带也难以胜过以机动性和群体行动见长的对手,遇袭时甚至毫无还手之力,牛头人活动的范围一再被压缩,并且在某种程度上滋长了半人马狂妄的野心。
然而遗憾的是,卓越的种族天赋也并不能令灾难网开一面,甚至某种程度上说,这场灾难对于半人马更为眷顾,毕竟习惯了轻而易举的掠夺,就再也回不去繁琐劳累的牧耕生活了。
肆虐的干旱让半人马也陷入了绝望,生存的压力迫使它们开始进行一些大胆的尝试,袭击的对象从落单的过客到结伴的牛头人,再到小型驼队。
仅仅上个月就发生了三起血腥惨剧,没有活口留下。
谨慎起见,凯恩抽派出了血蹄部族一部分青壮年参与这次大型狩猎。
有那么多的老人和孩子还需要保护,这不到百人的队伍,已经是血蹄村能够拿出手的最后力量。
而面对数量远远胜过他们的草原恶霸,铁骑之下,区区不足百人的队伍又能保证什么呢?
但是血蹄部族已经没有退路了。
牛头人猎手们每天都在草原上苦苦探寻,他们带回来的猎物越来越少,身上的伤口却越来越多。
枯萎的草原似乎已经没有了机遇,只剩下危险。
在春天的时候,酋长挖出了六罐埋藏起来的豆子,叹息着分给大家。
每家每户都分到了一捧,就着枯黄的草根煮了满满一大锅的糊糊。
豆子的味道很不好,带着一股发霉的潮气,可是大家仍然吃得很开心,毕竟那是很久都没有过的一顿饱饭了。
熬过了两个艰难的冬天后,最后的食物也告罄了。
饥饿的滋味是那么的难受。
可是比起饥饿,那些饱受折磨的面孔令凯恩更加痛苦。
每逢入夜,那些无助的面孔就会出现在他的眼前,折磨得他无法入睡,那些空洞的眼睛,凹陷的脸颊,比田埂还要干涸的脊背……
他看见过一个饱受饥饿折磨的年轻人,手里紧紧攥着半截干瘪的玉米棒子,肚子咕咕作响,却舍不得吃上一粒。
粗糙的手指在干瘪的玉米粒上摸了又摸,又塞进怀里,焕发出某种心酸的希望。
那是他的晚餐,大概也是早餐和午餐,凯恩知道,他还有一个虚弱卧床的妻子,和一个刚刚六岁的儿子。
可是他们的酋长除了把自己微薄的干粮悄悄分一大半出来外什么也做不了。
食物已经耗尽了。
即使他们精打细算地取用,可还是耗尽了。
腰带勒得再进也无济于事,现在就连七八岁的小牛犊都要对着空荡荡的碗偷偷抹眼泪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酋长做出了决定,他跪倒在冥想石祈求者先祖的原谅,原谅他所要做出的一个违反本心的决定。
他们要穿越大草原,前往水汽充沛的西海岸,前往那猎手们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他们曾遵守大地母亲的教诲,把那片肥沃的土地留给了所有的荒野之灵去维持自然的循环。
但是这个誓言被打破了,尽管这有违于大地母亲之道,可是凯恩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村民们送死。
为了这次狩猎,大家筹划了好久好久,很多人做出了痛苦的牺牲,甚至连凯恩的好友,血蹄部族的先知哈缪尔·符文图腾也抛下了先祖的教诲,只身参与到其中来。
每个人都做出了最坏的准备,他们都清楚,这是一场投注了全族命运的赌注。
然而这些大个子们都失算了,尽管他们已经在以相当大的恶意去揣测敌人,但依旧高估了对手可耻的品行。
他们未曾预料到,在这个寒流即将到来的深秋,这些恶棍将犯下何种恶行。
凯恩忽然回想起了那个两难的抉择,是困守一隅,期待来年有所好转,还是冒险一搏,为整个氏族求得一线生机。
这真的困扰了他很久,但现在看来,这当中其实是没有什么选择的。
他缓缓地抬头,穆莎和蓝孩子高悬于天空,银色的光辉一如既往地照耀这片土地。
传说穆莎是仁慈的女神,她总能伴着宁静的月光出现,用和平的歌声调解凡间的纷争,听到歌声,她的孩子们就能免于征战厮杀。又有传说穆莎是吞噬光辉的暗影之月,总是用冷酷的黑夜给她的敌人们带去毁灭。
酋长听到了大地母亲的低语,微风轻声吟诵古老的歌谣,讲述那月之女神的故事,那是遥远过去发生的事情,又或是对未来的预言。
这片星光永远照耀的大地上,高贵的生命繁衍,生存,谱写着一曲曲荣耀的赞歌,却又总是陷于斗争,世世代代,征战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