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柔青年凝视着叶清,没有出声,身子慢慢站正。
他并不知道封魔司的测阶仪式上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此刻,面对手握长剑的叶清,警觉的他生出由衷的重视。
仿佛持剑峙立的非是几十天前那名平平无奇的俊俏少年,而是一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绝世剑客。
叶清指尖微动,他的心随着莫名颤抖,犹如响尾蛇吐信一样令他毛骨悚然。
“做失去人格的人妖,你肯定也有你的苦衷和缘由。”
“我虽不能理解,却能够平心静气的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为什么你要来恶心我呢?”
但见青年被拔剑的自己吓住,叶清随手挽了个剑花。
有些人说要尊重每个人的爱好,他觉得是对的。
但前提是,小众且小众。
别拿另类的爱好故意显摆,去恶心没有这些异样癖好的人。
今日这阴柔青年的出现,使得叶清有如闻到臭翔一般恶心,不得不拔剑自卫。
再嗅多一会儿,难保不会昏厥。
“你实在脏了我的眼,自己不走的话。”
“那我迫于无奈,必须以剑刃明目了。”
叶清横眉怒喝,手中长剑一指。
阴柔青年感受着剑锋寒意,不由心惊肉跳。
明明来前的打算是寻衅出手,狠狠给叶清个下马威。
而今无需再行滋事,叶清已把出手的机会给了他,他却不敢有丝毫动作。
院子一时静默了下来。
宋远噙着火热的崇拜目光,望着傲然挺立的叶清,他早就想一拳打死这来历不明的阴柔青年了,可惜实力受限。
佩服之余,宋远也有几分好奇。
打服一个人容易。
若要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简直难如上青天。
叶清是怎样做到仅凭一人一剑,便慑服自诩媲美仙门优异弟子的阴柔青年的呢。
在他的感知中,二人法力与内力相当,唯独叶清身上有股冲天锐气,而阴柔青年只有满身骚气。
震撼于二层封魔狱里叶清一力化霜雪的一拳,即使其在测阶仪式上斩出了剑芒化灵的惊世一剑,宋远也未觉前者的拳法相较剑法有多么不堪。
当前,叶清剑势隐而不发,便锐气冲天。
宋远才发觉靠拳头一力破万法是多么低级,气场太捞。
他要学剑。
他忽然就想跟着叶清学剑。
阴柔青年终究是慑于灵剑之锋退却了。
主人的任务罢了。
没必要拿自己的命赌。
叶清却突觉自己又陷入了一个大坑,来自身后的宋远。
学剑?
单不说武道系统的武技能否与大晋功法适配。
轻灵飘逸的落英剑法,跟你五大三粗的宋远也不搭啊。
叶清无奈,又双婉拒了宋远。
……
照婉坊。
春风居。
戏腔响遏行云,戏子长身玉立。
金琇云下了马车,慵懒地伸个懒腰,从沁德坊谷府败兴而归的她,算是结束了一上午的操劳。
唯待下午申时,府衙州牧院例行公事。
回到顶层阁楼,阴柔青年正跪在其中垂头丧气。
金琇云冷傲地俯视了一眼,便径直绕过,侧躺到铺满雪白狼毫的楠木椅上。
“事情办砸了?
“那小王八蛋根本没将您放在眼里。”
“掌嘴。”
啪!啪!
……
沁德坊核心地带。
五层高的醉霄楼张灯结彩。
宽阔的五扇门前车马喧嚣,门槛几乎都要被络绎不绝的人流踏碎。
一二三层人声鼎沸,一个个珠光宝气的贵人拎着手中贺礼央求手忙脚乱的小厮,尽早收下自己手里的那份,皆是为谷多先生祝寿而来的沁州各地富商。
家缠万贯的富安茶庄,位列沁州十大茶庄之一,却仍未收到谷多的请柬,可想而知酒楼内如今闹哄哄的,和乡下摆席一样挤破头也要挤个位置的锦衣华服的人,放在往常都是什么样的显贵人物。
在沁州,只有谷多先生历年的寿宴,方能使这些人放下体面。
而也只有各行各业做到龙头位置,才能够得到不体面的机会。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选择商业这条交结八方的不归路,就必须抛却所有尊严,不遗余力巴结比你位高权重的人物。
今夜醉霄楼的下三层,注定碾死所有的清高。
尤其在一言堂的大晋社会,在交情泛滥的人情社会,在生产力、创造力俱低的封建社会。
没那么多穷途逆袭的可能,也没那么多特立独行而翻身的可能。
你选择洁身自好,总有人甘于末流,不必说大人物动动手指对下面而言就是一场大风。
只论自然兴衰,单打独斗又如何与借势而起的旁人争胜。
叶清走马观花般从下三层走过。
心中虽有感慨,却无叹息,更多的是钦佩和自愧不如。
在场之人已是商贾中的佼佼者,相较于稚嫩的他初次生出感悟,不知事先多少年便看清了本相。
就如他不会强迫阴柔青年回归自以为的正途一样,也不会自命不凡地讲什么醒聩震聋的至理名言,劝慰在场商贾重拾尊严,何况他还搞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尊严,至少不会是为所欲为。
妄图以一己之言逆改大势的人太过愚昧,又自认聪慧,实属招人厌恶。
你总要做出点儿实绩来,再畅抒己见,方可令人信服,历览先贤,哪个是空凭一口便流芳千古的。
思想,是锦上添花的,智商正常的人或多或少或深或浅皆有。
能不能让人听信,只取决于侃侃而谈之人有过的功绩。
啥也不是,扯个发言渠道夸夸其谈些众人皆知的常理,于听者并无助益。
更过分的讲些歪理,尤使人深受其害,这种人只待听者有朝一日醒悟过来,必遭痛骂。
叶清对在场豪商的甘愿不体面,心中最多的不过敬佩。
他们早已认清了自己事业的核心所在,自己整个人生的本质,却仍饱含热情的投入其中,而无半分气馁。
这类人不坐上龙头,获得醉霄楼里不体面的机会,谁又能替代他们?
佩服归佩服。
某天叶清真正拥有了替天行道的本领之后。
若让他知道在场之人谁谁有过不法,依旧将会剑送往生。
在权贵面前委屈自己,就极有可能在比自己低的人面前展露恶性。
这虽是常态,却是一股歪风。
法不责众,正道可责。
叶清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个完人,任何人都是如此。
但他尽己所能做个善良人的同时,再凭武力要求世人尽量做个完人,不太过分。
执法者同有人性,犯错应该被骂,应该被罚,然而他判对了千百件事情,只无心或逼不得已判错一件,便要求剥夺他执法的权利,那真是愚不可及。
况且,站在个人角度,每个人看待对与错的观点并不相同。
叶清重活一世,身负武道系统,抱负渐渐偏执。
偏要自以为是的做巍巍大晋一个笑对尘寰的正义使者。
至其老矣,可以问心无愧地自述。
来时两手空空,去时两袖清风。
在此途中,能顺带达成一些小目标,住上大一点的房子,更好不过。
是谓。
站着。
还把钱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