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我准备回趟沙漠小学,自从那日见了所有人一面后,再未回去。学校里静悄悄的,大部分学生都已放假,只剩几个留守儿童,由于他们的父母不在身边,也没人管,所以学校仍收留着他们,老师轮流来上课。我由于放假不回家,校长征得我的同意后,决定假期里让我来管这些孩子,我反正也没什么事,于是就答应了下来。刚进校门,碰见周师傅(周师傅不休息,他要为我们做饭),他问我看见杨妍了吗,说杨妍找我,不知有什么事。我急忙去找她,教室,校园,办公室都没有,我坐在她的办公桌旁等她,她的桌上放着一本《啼笑因缘》,在其中的一页上折住了一角,我翻开,正是刘将军鞭打沈凤喜那段,我不想看,因觉得他好残忍,于是往回翻着,看到沈凤喜偷跑出来和樊家树见面,给樊家树四千元支票那页,顿觉心又似漂浮了起来,脑子也在恍恍惚惚,于是合上,眼睛看向窗外,看向遥远的大漠。大漠的玉带小路似还在,好似有人在天天走着,小路上又似出现了我孤单的身影。杨妍还未回来,我无聊的随便翻着,何小姐与樊家树看十三妹那段戏又映入我的眼帘,眼睛看着,心却在想:韩露露属于那种性格,活泼、不娇气;杨妍,林黛玉型的,过于温柔、善良、柔弱,又有些胆小、谨慎、感情极重,心里总是像装着什么事,沉重、隐秘,不愿向任何人吐露,感觉好累;乌云娜,开朗、泼辣,永无烦心事。
我瞎想着,不觉到了开饭时间,周师傅在外面喊着:“开饭了”。
饭是在一教室里吃的,丁玲和老学究没来,杨妍不知去了哪里,老师除了我和周师傅,王校长也在。王校长拜托着我,说钱会给我算的。我忙摆手,告诉他,假期我也没地方可去,这儿又有吃又有住挺好,那里还要什么钱,我还拍着胸脯对校长说。
“我是从这里出去的,这里是我人生工作的开始,我会永远记住它的,如果它有什么事,我定会回来的。”
周师傅笑的看向我,语重心长的拍拍我的肩。
下午,直到放学杨妍也未回来,我虽心有疑虑但也没多想,反正这一假期我都在学校,她又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找我。
父亲来信了,除了说些家中一切都好,他好、妈也好外,就是让我好好工作,不要惦记家里,说调回城的事,他正在托人找机会。我知道,这是父亲在安慰着我,爸妈世代普通工人,哪有什么门道,好在我也不再那样着急、那样烦躁,顺其自然吧。
信的结尾,我似有些不淡定了。爸说,胡里、刘一他们分别分到了县城周围的小学和中学教书,这是我想象中的,重要的是,韩露露有事没事和他们在一起,我讨厌死他们两个了,没有诚信的家伙,一点也不像男子汉,可露露却和他们搅在了一起,我决定给韩露露写一封信。我与韩露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怎么能趁我不在时与这两个坏小子勾搭在一起。如果真是那样,我发誓,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她。我心里愤愤的,立刻提笔。
好生奇怪,心中本已想好了千言万语,此时,纸上只落下‘露露你好’。我的脑子嗡嗡乱想着,往事如同电影在心中流淌着,我的心跳的厉害,像有人用手在拨动着,我放下笔,闭上了眼,无力的躺在炕上,韩露露的影子如幽灵在眼前晃动着。我想了起来,露露已是很久没给我来信了。我不怪她,离开她大半年了,我总共给她写了两封信,每封不足一百字,除了问她和她妈妈好之外,就是拜托她多去我家看看,我忘了,她是一情窦初开的姑娘,是一也需要别人来关心、照顾的。我忽觉得自己好对不起她,我翻出了她两个月前的来信,仔细,耐心的看着,竟读出了声:
“------成成,我好想你,白天、夜里,吃饭、睡觉,就连走路、干活都在想着你、念着你。想着你的眼睛、你的微笑、你说话的声音------。每当夜深人静时,所有的喧嚣都已停止,我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幽暗的灯光下,仿佛是你微笑的向我走来,你不说一句话,默默地露着迷人的笑。昨天,我在买菜时,好像看见你从公交车走了下来,我忙跑了过去,撞在了自行车上,连人带菜跌落在马路上,骑车人骂我神经病。我顾不得疼,又拼命向前跑着,我失望了------
我好后悔,怎么就让你一人走了,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晚上,我梦见你一个人在沙漠里迷了路,你孤身一人大喊着、哭泣着。我好想帮你,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我哭的好伤心。
我知道你恨胡里、刘一,可这又怎么能怪他们呢,他们原本是想和你一起去的,可他们的父母有本事,终究还是为他们安排了好工作,人都是自私的,有哪个人真的愿像你一样去吃苦、去奉献。
成成,别着急,我们会想办法让你回来的。
爱你的露露。”
这是韩露露两个月前的来信,我竟没有仔细读过,露露每次的来信,我也只是匆匆一读。我后悔着,后悔着------
我想起了唐代的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对露露,我不知是喜欢还是-----,我也说不清,也许,我只想把她当姐姐、妹妹。
我不想再写什么了,我收起了纸,合住了笔。我心中一个声音在对我说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活在这个世上,有谁又不是这样呢?我的心安静了许多,我默默的祝福着韩露露,祝福着胡里、刘一------
我睡了,在我的小屋,好久没回来,依旧干净、清香,我不知是谁在打扫,窗台上竟摆了一盆小花,绿绿的叶子、蓝蓝的花朵。我睡得好沉好沉。
敲门声,我睁眼,太阳红红的,直照我的脸上,我伸着爽爽的懒腰,起身开门。
“几点了,还不起床,真是回家了。”丁玲的大嗓门。
“小欧老师刚回来,不习惯,你就让他多睡会儿吧。”周师傅的声音。
“学生都来了,还睡。”随着丁玲推门一股小风吹进来,桌上的一页纸刮到了地上,我忙弯腰捡,手疾眼快的丁玲率先拿了起来。
“呀,露露。嘻嘻,谁是露露?”她笑着大喊着。
“女朋友?”她嬉笑着看着我。
我的脸竟红了。我不知所措的挠着头。
“没有,不是,是我邻居。”我有些语无伦次。
“邻居?邻居你脸红什么?”丁玲没丝毫放过我的意思。
周师傅走了过来,他从丁玲手里拿过那页纸,看看。
“大惊小怪,人家也没写啥。”他递与我。
“吃早饭了。”周师傅瘦小但可爱的背影。
“真没什么?”丁玲依旧嬉笑的看着我。
“你好闲呀,人家小欧已经说了是邻居,吃饭了。”周师傅声音不大却严肃着。
丁玲冲我一鬼脸,扭着丰满的腰肢终于走了。
杨妍今天还没来,放学后,我想让周师傅和我一起去她家看看,可又不知怎样开口。我磨趁着,周师傅却让我去给他帮忙,我只好走了过去。
学校的炉灶坏了,周师傅一人修着,我只好帮忙。我哪里干过什么泥瓦活,不一会儿,满脸的泥、水、土。
“哈哈哈,哈哈哈。”文静略带羞涩的笑声。
我扭头,是杨妍。
“我刚还说,想去看你。”我憨笑着,露着大牙。
“我还以为哪个土猴在给周师傅帮忙。”杨妍用手捂着嘴,嫣然的笑着。
“小欧老师的体力还行,干了半天了也没喊累。”周师傅背对着我们砌着炉灶,杨妍,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给你们送点糖醋蒜,我上个月腌的。”杨妍手里抱着个小罐子。
望着杨妍娇羞的小脸,我不知该做点儿什么。我尴尬的挠着头,傻傻的站着。
“小欧,快接过来呀。”周师傅依旧背对着我们。
我慌忙放下锹,用两只满是泥巴的手接过杨妍手中的罐子。
“小欧,这儿不需要你了,去洗洗手和杨妍打扫屋子去。”
我知道,周师傅是想让我和杨妍单独呆。
我少有的局促、不知所措。我想给杨妍倒水,可满手的泥巴,我尴尬的笑着。此时,杨妍大方着,她舀了瓢水,让我蹲在外面,她浇着,我洗着,一瓢不够,她又舀着,直至手上的污泥几乎没了,她才在脸盆里舀了水,让我打着肥皂继续洗着。谁说大漠里的女孩子不爱干净,杨妍的干净度超出了城里人。终于洗干净了,杨妍从衣兜里掏出几个红红彤彤的沙果递给我。
“这是我爸三年前在我家院子里种了颗沙果树,今年刚接果,我给你拿了几颗,挺甜的。”
她低着头,不敢看向我,脸有些红。我则尴尬的揉搓着手,不知干些什么。这样的气氛还是第一次,虽我和杨妍已认识了好久,但像今天这样似还是第一次,我的脸似也泛起了红,我的目光慌乱、不安的四处游离着,似想看向她又不敢,活脱一猥琐的正人君子。时间也在和我做着对,走的极慢,我迅速旋转着大脑,想着合适的词语,然确像一团乱麻。我感觉,此时我的脸活像一关公。
“嘻嘻嘻”。杨妍娇羞捂嘴,笑着。
“你干嘛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她娇嗔的瞥一眼。
“你不累吗?”她做了下来。
我很咬着下唇:“真该死,连个姑娘都不如。”
我据他一米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手依旧的局促不安,头上不知何时竟爬上了细密密的汗。
她低头,仍是嘻嘻笑着。眼神不时偷眊着我。长长的睫毛遮闪着美丽的眼睛,眼里的一汪水似要照透我。
“你喝水吗?”我终于找出了一句话。
她摇着头,整齐的刘海摇摆着。她抬起了头,大胆看着我。
“明天去我家吃饭吧?”
她的气色好了很多,不再微黄、苍白,双腮泛着微红,脸上白净着。上衣翻领处露着一小片乳白如玉的肌肤。
我呆呆的站着,不知怎样回答,又似忘记了回答。她又是扑哧一笑。
“怎么,不敢去。”她的脸仍就是一层淡淡的红晕,一双大眼睛怔怔的看向我。脸上是莞尔微笑,明明也在娇羞着却在故装着淡然。嫩粉的下唇轻咬着,脸庞是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手在不停的缠弄着辫梢。那是一种‘软惜娇羞’,轻怜痛惜之情,我竟难以形容。
她看我半响没有回话。
“没关系,王校长,周师傅也去。”她眼里是明显的失落,似还有两滴晶莹。
“我先走了。”她转身快速出门,似不想有片刻的停留。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不争气的手依旧左右揉搓着。
“我这是怎么了?”我敲打着头。
我摇着头,懊悔的叹着气。我迈着发木的双腿走向周师傅。
“给我铲锹泥。”周师傅背对着我,声音浑厚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