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看见了韩露露。
刚考完试,教学任务也不是很紧,放学后,我不紧不慢的往家走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忙望着,是韩露露,我欣喜,快走两步追赶着。
“露露。”我大声叫着。
韩露露扭头看向我。
“世成?”脸上没有惊喜,平淡着。
“好长时间没见了。”我惊喜着。
露露淡淡的笑着,嘴角微微上扬。
“你这是去你妈那儿?”我问着。
露露点点头,眼眉低垂。
露露的脸色苍白,眼似有些肿,精神也不是很好。
“胡里------”我不知想说什么,嘴张开又合住。
“你怎么样?工作的还顺心吧?”韩露露岔着话题,反问我。
“不错,挺好。我还正想那天请你和胡里吃顿饭。”我是真心的。
“不用了。你好好工作,别让他们瞧不起。”韩露露看向我,双眼红红的。
我的心有种针刺般的痛。
“胡里的事我听说了,他怎么就染上这种恶习了。”我轻叹着。
“同事关系怎样,听说那个学校的老师都很牛气。”韩露露似不想提胡里。
我微笑的摇摇头。
“一个个鼻孔朝天。这次考试,我带的班级数学成绩非常不错,可他们似不屑一顾,好像我的考试做了弊一样。”我向露露诉说着心中的不满。
“他们排斥着我,说我是走后门进来的,说我的资历不够。”我无奈的摇着头。
“这个学校就是这样,都是一些来头和身价不错的老师,所以,他们总觉得自己很优秀,别人都不行。”韩露露似比我了解的还要多一些,她认真的给我说着。
“再怎么样也是成绩在说话,这次考试他们不相信你,下次你还用好成绩来告诉他们。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时间长了他们自然就会认可你。”韩露露的话真切、实际。
“你的工作解决了,叔叔阿姨也年纪大了,你的终身大事也该解决了。”韩露露发红的眼睛看着我。
“听说,叔叔阿姨在张罗着给你相亲?”韩露露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
“爸妈有些着急。”我回答着,不咸不淡。
“有合适的就定下来吧,你的年纪也不小了。”韩露露又恢复了当年大姐姐的形象。
“你儿子挺可爱,几岁了?”我不在提胡里。
“三岁半了。淘气。”韩露露有了开心的笑。
“男孩子都这样,不淘气时就该生病了。”我笑说着。
韩露露笑着,眼里是满满的爱。
晚饭,妈妈做了黄灿灿的油炸糕,让我给露露家送去一些,不知怎的我竟不想去,说不出的一种理由,反正就是不愿意去,妈自己端了过去。
我摊开了日记,眼前是露露的影子,红红的双眼,苍白的脸颊。我长叹着气。
我似觉得露露的今天是我造成的,露露是为了我才选择了胡里,在韩露露的面前我好似一罪人。我自责着,却又无丝毫力气去拯救韩露露。
“该怎么办?怎么办?”我一遍遍自问着。眼前又是迷离、是无奈。
现在不是韩露露不想见我,而是我在躲避着她,她是那样爱着我,为了我的前途,竟牺牲了自己,可我却无丝毫的能力去帮她。我憎恶着自己的软弱、自己的自私、自己的无能。
胡里由于家庭环境优越,变得安乐,不思进取,并结识了一些和他一样的纨绔子弟,整天无所事事的他和这些人学会了赌博,胡里刚入这一行,还摸不清行道,所以输的很惨。他瞒着韩露露。可纸里是终究保不住火的,韩露露发现了。她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胡里,然胡里已走火入魔,输急了眼,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韩露露无奈的整日以泪洗面。胡里输光了家里所有存款,甚至开始变卖东西,万般无奈的露露提出了离婚。
我心疼着露露,可又想不出怨恨胡里的理由,归根结底怨恨着自己。可我对韩露露确实只是姐弟之情,对男女之情脑子里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概念。
我又是深深的叹气,望着漆黑的夜空无奈的睁着双眼。
学校要改革,把孩子们分为快、中、慢班,老师们的工资也要和学生的成绩挂钩。让老师们讨论、表态。一部分老师高兴的赞同着,这些人无一例都是要带快班的老师,他们早就想把学生分成好的和差的,都认为自己班应该只留好学生,差的、调皮捣蛋的分出去,他们班级的成绩之所以提不上来就是这部分所谓的坏学生影响的。他们的理由是就是这些差学生让他们班级的均分始终上不去,并深深影响着一些学习较好的学生,就应该把学生分为两种,这样老师也好管理,学习好的学生也能有一个更加好的环境学习。他们兴趣盎然的发表着,恨不得这种方法从明天就开始实施。
一部分业务不是很强的老师则低头不语,他们深知,这部分差且调皮捣蛋的学生只会是让他们带。他们想投反对票,却又瞻前顾后,唯唯诺诺不敢开口,他们的眼里是满满的忧愁、担心。我清楚的明白着,他们的这种担心、忧愁并不是为了学生,而是在为自己,他们担心自己的工作会因此而变得很辛苦,工资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在这场所谓的改革中,最大的牺牲无一例外就是孩子们。在大漠里养成率直汉子的我,率先投了反对票。我的理由是:对待学生要一视同仁。都是一帮可爱的孩子们,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处于一种肤浅的状态,他们的天性就是调皮,尤其是男孩子,人常说:“调皮的孩子更加聪明。”而不能因为他们这种天性的调皮和暂时的文化落后就去放弃。孩子们就像一颗刚刚开始茁壮成长的白杨,正需要老师的修剪与培养,而在这个关键时刻却要抛弃他们,这绝对违反了我们做教师的宗旨。我态度坚决的反对着,不讲丝毫的情面。我的这一态度像一颗不小的炸弹,那些已被无形定为带差班的老师向我投着求救般的目光,他们的眼里不是感激,而是利用,求救般的利用,而那些自认为好一点的老师,他们则更加讨厌与反感我。甚至有老师向校长提出在这个问题上我没有什么发言权,因我来学校刚刚半学期。还有老师在阴阳怪气的嘲讽着我。
“其实欧老师就挺合适带差学生的,他年轻气盛,又是从大漠学校里锻炼过的,如果把差学生带好了,他的业绩也会提高的很快。”对这种赤裸裸的攻击我并不生气。我反而笑着对他说。
“对带哪个班我无所谓,我也没有任何意见,我所说的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一切为了孩子。”
那位老师明显被激怒了,他生气的站了起来。
“那你的意思我们就不是为了孩子了?我们当老师的职责就是教书育人,我们不为孩子还当什么老师。”满满的火药味。
被飞沙走石磨圆的我无奈的选择了沉默,我知道,在争下去也是毫无意义的。私下里有同事和我说,我的这种发言,建校以来几乎是第一人,城里的学校和沙漠学校是完全不同的,人际关系复杂,人们的思想也犹如斑斓的灯火。
又是一个夜深人静时,我想着我的大漠,我的大漠学校,大漠上淳朴善良的人。
不知何原因,这种所谓的改革暂时搁浅了,而我耿直、毫无心眼的性格被老师们视为缺心眼、冒傻气、脑子有问题。老师们对我更加排斥着,甚至有些事情竟避开着我。我似成了孤家寡人。大漠汉子诚恳不服输的性格依旧激励着我,我也依旧努力着、勤奋着。爸妈的相亲安排也是依旧进行着。
临近期末时,校领导硬是要往我带的班里塞两个学生,是两个留级生,我班的人数已远远的超出了其它班,可这两个全校有名的淘气生哪个班的老师都在避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而避之若浼。这样的‘好事’自然就落在了我的头上,我很是生气,去找校长理论。我们那位可爱校长的答复竟是:“你还年轻,精力旺盛,就多带两个学生吧。”
我除了无语还能怎样,我无奈的走出校长办公室,背后是老师们幸灾乐祸的表情。我深深的下咽着,喉咙里是咕噜咕噜声。回到办公室,我沏了一杯浓浓的茶,慢慢的品尝着,苦涩顺着喉咙弥漫到全身,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
夜深了,朦胧的我仍在恍惚着,眼前是王校长、周师傅、巴雅尔大叔、乌云娜的身影。
“大漠出来的汉子,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一个有力的声音在向我呐喊着,像是周师傅又像是乌云娜。
我熟睡了,梦里是黄灿灿、亮晶晶的大漠,乌云娜破旧的袍子迎风飞舞着,手里是细长的羊鞭,嘴里唱着欢快的蒙古小曲。我拿着半块周师傅烙的发面玉米饼,喝着巴雅尔大叔煮的香甜奶茶,笑吟吟的望着乌云娜。我忽觉得,这不正是我向往的生活?
一大早,红红的太阳高挂在天空中,如同昨日的我在笑吟吟的望着地上的我,我伸手向它打着招呼:“嗨,早上好。”
今天我的心情格外的好,依旧第一个来到办公室,开窗通风、打水、擦拭着每个办公桌,办公室的青砖地面年代已久,被盐碱腐蚀的坑坑洼洼,我细细的撒着水,把埽杵压得低低的慢慢扫着,尽可能的不当起一点灰尘。卫生打扫完了,水房的锅炉冒着熊熊热气,办公室的三个暖壶被我灌的满满的。所有的‘晨课’均结束,办公室依旧还是我一人,为自己泡上一杯清淡的花茶,闻着沁人的花香,给孩子们批改着昨日的作业。
临近中午时,总务老吴每个办公室吆喝着。
“发工资了。”
这声音无疑就是一针兴奋剂,办公室的人们欢笑着涌了出去。没有什么可着急的,钱对来说,一直不是什么首位,更懒得和他们去挤。
又是老刘老师。
“小欧,怎么不去领钱,看来不缺钱。”
我笑笑,起了身。
发工资的是董晴,看我进门,目光躲闪着,似想看我,又似------,我微笑着大方看向她,她的脸竟悄悄的爬上了潮红,我在花名册上签着名,董晴白净细嫩的手数着票子,并递了过来。
“你再数数。”声音如同她本人,细小,玲珑。
“不用了。”我礼貌的回答着。
我正欲开门,门却被用力的推开了,一股风迎面扑来,接着便是一女子的身体,似要跌倒在我怀里,我忙扶住,是杨小红。
“该死的门槛,绊我一下。”杨小红直起身愤骂着,柔顺的短发凌乱的搭在前额。
老吴走了进来。
“呦,小杨,看上人家欧老师了,怎么往人家身上撞呀。”
杨小红的脸真的红了,但依旧大方着,用手撩着前帘儿。
“对不起,欧老师,没撞疼你吧?”她看着我笑说着。
我摇着头。
“没事,我没那么脆弱。”我也笑着。
董晴的眼似时刻注视着我们,我无意一撇,她慌忙躲闪着,眼里是一种说不上的东西。
杨医生也走了进来,身后是另一个女老师李静,李静先是纳闷的看看我再看看杨小红,老师的敏感嗅觉让她立刻似明白了什么,她神秘的笑笑。
“杨老师,怎么了?”她扳动着杨小红的肩膀。
“是你撞了欧老师还是欧老师撞了你呀?”眼里是狡黠的目光。
原本大方的杨小红此时却扭捏了起来,脸越发红的像成熟的苹果,眼目低垂着,手不自然的佛弄着头发。
董晴在为杨医生数着钱,眼睛依在偷瞄着我们,目光里是酸、是气、是------
“奥,看来是你撞在人家怀里的,怎么,故意?”这里的老师,一个个都不是善茬,李静似没有罢休的意思。
我欲往出走,李静伸开胳膊拦着我。
“跑什么,还没说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无聊不,不就是撞了一下吗。”杨小红挣脱李静的手,大声说着。
“呦,我在问欧世成,又没问你,你心疼什么呀,是不-------”李静的话还没说完,杨小红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李静扒开,杨小红又捂住,李静再次掰开。
“呀,我们有名的杨小红老师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害羞的小姑娘了,你向来不是敢做敢当、爽人快语吗,今天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董会计、老吴、杨医生都可以给你作证。”李静说着杨小红,眼却看向我。
我其实也并不尴尬,虽然在这些方面我有些呆板,但此时她们在说些什么我还是明白的,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有些反感。我礼貌性的笑笑。
杨小红用力拽着李静。
“你还要钱不了,没看见董会计在等着了。”她脸上的红还未褪去。
“欧世成,别忘了那天请吃糖。”被杨小红拖拽的李静仍扭着头大喊着。
董晴明显的不悦挂在脸上,毫无表情的数着钱,我随着杨医生的脚步终于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