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潺潺。
吴县站台,一个信号员坐在长椅上,哈气连天。
“嘟——”
一声长鸣。
信号员急忙站起,走到站台边,挥舞着手里的信号灯。
一辆火车驶进站台。
火车表面鲜血淋漓,有的地方还挂着破烂的骨架碎肉。
信号员的嘴巴缓缓张大,手里的信号灯“啪”的掉在地上。
正当他晃神之际,狂风席卷,一道模糊的长影化作一团流光,飞驰而出。
“什么东西?”
信号员眨了眨眼,回过神。
他望着前方空荡荡的铁轨,陷入迷茫。
车门打开,人群一涌而出,跑的飞快。
找警察的找警察,找妈的找妈。总之,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在暗暗发誓,以后打死不坐火车。
秦长安拎着蛇皮袋,走出车厢。
他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沉闷的心情缓和不少。
回首望着血迹斑驳的火车,不得不说,真是一趟惊心动魄的旅程。
……
整件事就像雨滴落入大海,连个水花都没有掀起。
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报纸是传播新闻的主要途径。
一流报纸讲民生,二流报纸讲建设。
这种奇闻异事,顶多登上个三流报纸,还是那种无人问津的路边小报。
不出半个月,李显国车组的所有工作人员被调离了岗位,那些直接或者间接目睹怪异景象的人也都自愿接受了一次心理治疗。
至那以后,大部分人的口径都被统一。
火车撞上狼群,从而引发的小事故。
也有少部分人坚持自我,但那又何妨呢?
毕竟,真理是站在少数人这边,而真相却是站在多数人这边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刚从车站出来的秦长安,正站在一个煎饼果子摊跟前,狼吞虎咽的啃着手里的煎饼。
卖煎饼的是个老乡,虽然给了他一点优惠,但同时也劝告他赶紧离开。
不明所以的秦长安倒也没在乎,只顾着吃。
远处响起警笛。
大量骑着摩托的巡警出现。
卖煎饼的老乡拉着车摊,逃的飞快。
同时他也不忘提醒秦长安一声。
“嘿,跑什么?我可是个好人。”
秦长安摇了摇头,神色轻松。
蓦地,一辆警车停在他的面前。
车上下来几个巡警,将他团团围住。
秦长安却一点也不慌张。
他拍着胸脯道:“警察叔叔,我是个好人呐!”
巡警严肃着脸,亮出明晃晃的手铐。
见状,秦长安神色一愣,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一点点怀疑。
他露出一个自以为很和善的笑容,语气坚定道:“我可能,也许,大概长的不像好人,但我确实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
秦长安蹲在收容所,手里捧着半截未吃完的煎饼。
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一个问题。
吃煎饼犯法吗?
“吃煎饼不犯法,你是盲流你犯法。”
蹲在一旁的一个小伙忍不住提点道。
“我也没对谁耍流氓啊?”
“不是流氓,是盲流。”
小伙说着,捡起地上散落的纸片,扔给了秦长安。
秦长安接过纸片,打量着上面的内容。
半晌,他不服气道:“我是来玩的,又不是来生活的。”
“巧了,我被抓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小伙呵呵一笑。
秦长安双手捂着脸,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完了。
好不容易来一趟,地方还没站热呢。
“有什么办法能留下?”
“工厂证明。不过大厂不招人,小厂招的都是亲戚,没门路。”
“还有呢?”
“本地人担保,办个临时证。这你就别想了,比找个工厂还难。除非有哪个本地人看上你了,管你叫一声干儿子。”
小伙刚一说完,便听见一声公鸭嗓子叫唤。
“干儿子?你怎么在这?”
一道熟悉的身影立于铁栏外。
秦长安抬起头,惊讶的发现,来人竟是那个中年妇女。
紧接着,便见中年妇女对着看守员撒起了泼。
“侬个小赤佬,脑子瓦特了……”
说的什么秦长安也听不懂,反正他只瞧见看守员的脸色越变越差。
经过一番激烈的语言交流,秦长安被释放了。
中年妇女还以担保人的身份,替他办了一张临时证。
原来,从车站出来后,她碰巧看见秦长安被抓,于是一路尾随到收容站。
面对一个本地泼妇,收容站一点脾气都没有。二话不说,直接放人。
“这大概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望着中年妇女离去的背影,秦长安由衷的感慨道。
……
吴县。
申市的后花园,江湖海湾的避风港。
既有琳琅古川之名,又有亢下清流之誉。数不清的笔墨浓稠,道不尽的文人风雅。
走在路上,秦长安时不时的遇到巡警盘查。
在巡警看来,这种操着外地口音,背着大包行李,到处瞎晃悠的人,不是盲流,就是罪犯。抓住就是功绩,升职加薪不是梦。
而在秦长安眼里,这些巡警太气人了。
这个路口刚查完,下个路口又被拦住。即便有临时证在手,也禁不住这般折腾。
快到中午,秦长安拖着疲惫的身子,蹲在一座大桥的人行道上。
他抚摸着桥身镶刻的“戮桥”二字,嘴里念道:“戮桥,戮桥,真不吉利。”
一个带着眼镜,身着中山装的老者挨着秦长安坐下,也跟着附和道:“戮桥这名字确实不太好听。”
“我觉得应该叫乐桥,不但喜庆,而且听上去和戮桥相差无几。老先生,你认为呢?”
秦长安转头对着老者说道。
逛了大半天,总算遇到一个会讲普通话的人,竟让他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感。
“戮桥,乐桥……嗯,好名字。”
老者点了点头,赞叹有加。
“对了老先生,您知道山寒寺怎么走吗?”
“由此向西,走个四五里就能看到。”
“吴县城外山寒寺,夜半三更客到船。小时候背的诗,至今记忆犹新。这趟来,总算能一睹为快。”
“最近里面在装修,旁人不让进。”
“没事,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好,也不枉此行。老先生您歇着,小子我先走一步。”
秦长安对着老者笑了笑,起身朝西边走去。
等秦长安走远,老者取下眼镜,掏出方巾擦拭着镜片,嘴里喃喃道:“乐桥,乐桥,就用这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