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客院。
林惊风没有回汀兰苑。
凉亭的林惊风远远看见小厮冲他做了个手势,他就明白了。
是季安的娘子回来了。
摆出一个自认玉树临风的姿态。
林惊风坐在凉亭中,对即将到来的李堇翘首以盼。
山腰客院是围湖而建,湖上有九曲回廊,错落着几个凉亭。
为了绕近路,李堇从回廊穿过湖面。
走到湖中凉亭时,看到亭中那个男子,李堇不自觉地抽了抽眼角。
那男子她认得,宝月乡君的仪宾。
初冬时节,冷飕飕的。
这位倒好,摇着扇子,矗立在冷风中。
怎么说呢?
李堇在脑中着词汇。
像根正在风干的腊肠。
揉了揉眼睛,李堇继续前行,带着般可,施施然地路过凉亭,拐上了另一条回廊。
自始至终,李堇都没再去看林惊风。
林惊风得体的笑挂在脸上,准备好的说辞都没用上。
眼睁睁地看着李堇走近,路过,远去。
对方一个眼风都给他,一点给他打招呼的意愿都没有。
此时林惊风也认出来了,李堇就是前几日他在拐角遇上的女子。
不过,他并不知道,李堇就是跟宝月乡君有冲突的人。
林惊风暗道失策,他应该让银凤去观察一下她的性情才对,这样他才好针对性的下手。
这次错过,只能等下次了。
季安,我倒要看看,当你知道,你的夫人滚上我的床,你是什么心情?
哈哈哈!
还能不能看得下去书,写得出来锦绣文章?
李堇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某人精心安排的坑。
知道了,她也顶多哭笑不得会儿。
和季安相比,林惊风无论在长相还是性情还是文才方面,都不如她相公多矣。
也不知道林惊风哪来的自信?
……
午休用膳时间。
“方兄,你为何适才不肯同我一起站出来指证那林公子?明明他出声拍桌吵人时,你也在。你还跟我一同被吵得无奈换位置。”
崔敬一不解地看着对面踌躇的方定海。
刚才姚先生问可有人看到,他拉着方定海要出面,没想到方定海竟然把他的手甩掉,躲在人群中。
“崔兄,我……”
方定海很是纠结,若是普通的举子,他肯定出面的,毕竟大家一样,他也不怵谁。
但是那人他……
“这几日崔某和方兄相谈甚欢,本以为你我乃同道中人,今日同窗被诬陷,你竟然躲在后面不出面,实在令人齿冷。”
方定海被崔敬一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崔兄,你不是南离人,并不知道我的难处?”
崔敬一转身正对着方定海,又是气愤又是不解。
“我等读书人,自幼读圣贤书,明理知事。什么难处能令你不仗义执,藏于人后?”
方定海犹犹豫豫,崔敬一身为百年世家、文人辈出的崔家人,一出生就是大家公子,哪怕王孙公子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这样的崔敬一,哪能理解他一个普通举子的难处。
无奈崔敬一逼问得紧,方定海最后还是出道:“你们不认识他,我是认得的。那位林公子,他根本不是举子,他叫林惊风,是京城名门林家人。他在六年前就高中探花了,如今任翰林修撰,是一位大人。他,他还是宝月乡君的仪宾。”
所以方定海根本不敢出面。
崔敬一 来自邻国,不怵南离的乡君和官员。
他不一样,他是土生土长的南离人,家中只是小康,怎能出面指认堂堂乡君仪宾。
林惊风若是要报复他,他根本承受不起。
“竟有此事?”
崔敬一先是一愣。
“他都已经出仕了,还来参加落霞文会作甚?”
方定海翻了翻白眼,“崔大少爷,您问我,我问谁去?”
崔敬一思及眼前方定海普通的出身,再对比林惊风,也明白了方定海的难处。
“方兄,是崔某狭隘了,不曾为你考虑。”
方定海连忙将举手躬身赔礼的崔敬一扶住。
“崔兄别这么说,倒叫我方某人汗颜得很。”
不管怎么说,在林惊风的背景面前,他终究是退缩了,他也有几分羞愧。
两人离去后,般乐才从暗处出来,找到了季安。
“已经出仕,乡君仪宾,京城名门,林惊风。”
季安背着手,望着檐下缀着的铜风铃。
思索片刻,季安大致有了方向。
“林惊风,林回风。京城名门。”
看来,这林惊风,当真是冲着他来的。
早上那般无赖的行径,不闹开影响了他做文章,闹开了一样耽误了自己的时间。
对已经出仕的林惊风来说,他不需要在乎马上要到的春闱,也不需要考虑能不能被裴大儒收徒。
他的时间也不紧张,无须顾虑春闱。
等于说,他这人,只要存在,只要随便给自己找点麻烦,自己都要元气大伤。
离二月春闱还有不到三个月。
他实在耽误不起了。
林惊风,既然你是冲我来的,你的夫人又想动我的堇娘,新仇旧恨一起,不给你安排一出大戏,都不足以回 报你从京城不远千里而来。
“般乐,晚上的计划改动一下,你……”
季安走进饭堂,正好看到了崔敬一。
故意靠近崔敬一,邀请道:“崔兄与我同桌而食可好?”
崔敬一愣了下,转头见是季安,好脾气地应道:“自无不可。”
“早上多谢崔兄仗义执,替季某佐证清白。”
季安客客气气地拱手道谢。
崔敬一摆摆手,满不在乎。
“崔某只是实话实说,季兄太客气了。”
“崔兄似非我南离人?”
“季兄好眼力,崔某来自西巽。”
西巽崔家?
这位可真真是世家公子。
说句含金汤匙出生也不为过。
想不到出身那样的世家,崔敬一为人还这般纯粹热忱。…
两人对坐而食,用完膳,一起回了。
“季兄是在做经义?”
“正是。”
“我可能看一看?”
季安将早上做好的一篇经义递给崔敬一,耐心等他看完,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季兄这经义,若是科考绝无问题。但若从学术角度来说,仍有些瑕疵。”
季安佩服地看着崔敬一,此人文才,绝不下于他。
“请崔兄不吝赐教。”
青叶送来了糕点饮品,季安要去崔敬一一起。
两人刚刚坐下,一个眼熟的婢女就进了凉亭。
将跨栏里精致的点心摆了上去,恭敬地冲两人点点头离去。
季安微微讶异。
“崔兄可是成家了?”
崔敬一羞窘了半晌。
“并未。”
见季安没再追问,转了话题,崔敬一松了口气。
……
青竹七院。
李堇小心地裁好宣纸,放在季安案头。
“主子这制纸的手艺真是了得。”
这宣纸的材质,怕是贡品都比不上。
不愧是主子,真是厉害。
李堇笑笑,没有说话,她不想编理由,太麻烦了。
般可继续问道:“主子,你为何不也开一家纸品店?以主子这手艺,说不定能一纸千金。”
“现在还不到时候。”
般可不解。
李堇笑道:“我的出身,我如今的身份,都注定我没法随心所欲。哪怕我开了几家饭馆,那也是打着睿王的招牌。”
饭馆再好,也不过是吃食,对政局影响不大。
她马上要开的脂粉铺子也是。
有睿王的入股,打着睿王府的招牌,一般父母官都会给她些照应。
可是宣纸不一样。
虽然睿王也罩得住,但是,李堇不想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虽然苏可儿真心和她相交,睿王看得出也是真心爱护苏可儿,进而庇护她李堇。
但是这层基础太薄弱了。
她不能将身家都压在睿王和苏可儿身上。
“制纸不算经商,算是雅事。我这一手制纸技艺,我有自信,可以传家的。”
现在还不是时候。
般可不解,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等相公位极人臣,朱紫加身。等我被封诰命,能堂堂正正立于京城之时。”
般可先是一愣,接着脸色一白,再接着整张脸泛着青。
主子原本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不必如此没有底气,不必如此谦卑。
这一次,般可强烈地质疑起义父的决定。
他们怎么就判定,主子适合普普通通过日子。
主子的心,大着呢。
主子她,也很需要他们的护持。
紧紧握住双拳,般可面色复杂。
临睡前,般乐又被季安派出去了。
刚散了头发的李堇,赶紧把头发又盘好,披好披风。
“青叶,准备一个手炉。”
李堇兴致勃勃地喊来青叶,“对了,抓一把瓜子给我。”…
季安看着难得跳脱的李堇,宠溺地笑了笑,也不睡了,陪她坐等着。
“葛杨,你去找小川通下气。”
李堇让青叶打包了几块下午刚蒸好的蛋糕,塞到葛杨手里。
“快去快回。”
般乐到了那片地里,果然,那个色胆包天的无赖已经等在那了。
今夜还和昨夜不同,明显收拾过了,洗过澡了,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大侠,大侠,您终于来了。”
想到昨夜那曼妙的女子,无赖心里烧了把火似的。
般乐啧了一声,和昨夜一样,击晕了男子,将他一路提到宝月乡君的房里,才把他弄醒。
无赖猴急猴急地扑了上去。
林惊风今夜没心思勾搭婢女。
他在忙。
忙着写情诗。
毕竟是探花郎,林惊风一身文采可是实打实了。
一晚上,构思了无数首荡气回肠的诗篇,定要撩得季夫人芳心乱颤不可。
写着写着,林惊风自己起了几分火,转头喊着茶水房里的婢女。
“蝶儿,进来。”
般乐正纠结着,要如何将人引过去。
一听林惊风又喊婢女了。
要是让他们又上榻了,今夜计划又要泡汤了。
般乐拾起一块石子,隔空将茶水间的蝶儿击晕。
林惊风喊了几遍,茶水间都没回应,火气更大了。
进去一 看,蝶儿趴在桌上睡着了,推都推不行。
林惊风越发烦躁,觉得败兴极了。
转身出了书房,进了后院,往宝月乡君的房里寻去。
成了。
般乐大喜,缀在林惊风身后跟上他。
林惊风见到宝月乡君的房门敞开了,有些纳闷。
抬步进了房间,细碎的呻吟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林惊风脸色大变。
火从心头冒起,快步绕过屏风,进入里间。
男女颠鸾倒凤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许宝月,你这个贱人。”
房内伸手不见五指,林惊风的一声吼,吓得床上的男女都冻住了。
宝月乡君迷迷离离,一时搞不明白,夫君明明在和她燕好,怎么夫君的声音又从外头传来?
林惊风摸索着点亮了桌上手腕粗的蜡烛。
烛光亮起,林惊风也看清了床上两人。
“许宝月,还有你这个奸夫。”
林惊风气得两眼发黑,冲上前一把拽住那身无寸缕压着宝月乡君的男人,就要把他拽下床来。
无赖身子壮实,林惊风不过一个文弱书生,竟拽不动他。
那男人纹风不动的样子,竟让林惊风无端有一种被嘲讽的感觉。
嘲讽他是个弱鸡。
“银凤,滚出来,来人,人呢,都死哪里去了?”
林惊风吼了半天,前面榻上守夜的婢女才幽幽转醒,院外也传来下人应声的动静。
无赖慌了,着急忙慌地要起身下床。
宝月乡君终于反应了过来,瞪大眼睛看着身上的光着的陌生男人,再看看床前气得快爆炸的林惊风,发出一声响彻客院的尖叫。
“啊”
无赖更慌了,磕磕绊绊要下床。
宝月乡君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突然拽住他不让他下。
不能让他走,不能让他跑了,他跑了我就说不清了。
林惊风看着身无寸缕纠缠的两人,气得发疯。
汀兰苑外。
尹小川听见里面有动静,立马跑了进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可需要我帮忙?”
林家的小厮想拦他,尹小川哇哇大叫。
“干嘛呢你,在外面落霞山的客院出事了,我能不来看看,走开走开。”
林家的小厮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拦,人家说的也没错,这是落霞山的院子,他们可是客人。
尹小川一路跑进宝月乡君的院子。
他才十来岁,半大孩子,婢女也不知该不该拦他。
那边林惊风又火冒三丈地喊人,然后又传出宝月乡君的尖叫,婢女也着急。
索性就不管尹小川的,一蜂窝地跑进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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