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依旧不动。
慈悲为怀?
瞧你这小和尚白白净净的,动起手来比那匪徒还要狠辣,怎么好意思说出慈悲为怀这四个字的啊!
见此情形,陈玄奘又是一声叹息,“老人家,您这是要折我寿啊!”
听到这话后,老者身子一僵,陈玄奘顺势将人扶了起来,笑道:“老人家这就对了,我还有一事相询,不知此地向西,还需多久才能见到城郭?”
“城郭啊……”
老人稍稍放松了些,“沿着官道一路往西,应当还有三十里路便有镇子了。”
说到这里,老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勾起了陈玄奘的好奇心。
“老人家,有话不妨直说好了。贫僧实非恶人,只是那些恶徒执迷不悟死不悔改,一时情急之下出手难免重了些,老人家切莫误会贫僧。”
他这一番话说得极为诚恳,老人脸上露出惭愧的神情,似是在为自己的提防感到内疚。
但事实上……
你那叫下手难免重了些吗?看那一地狼藉,来年此地的杂草恐怕都要比他处茂盛些!
犹豫了半晌,他迟疑地补充道:“小老儿知道大师法力高强,但若想去那城郭歇脚还是快些吧,天黑了那里不安全。”
此话一出,陈玄奘更加心痒难耐。
见到自己轻轻松松便打杀了数名山匪后依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城郭外究竟是何等险地啊!
想来以他金丹期的实力不说纵横天下,但人间能威胁到自己的地方应当不算多,所以不妨前去一探究竟。
再说了,他是谁?
取经人!
别说金丹期了,哪怕一点修为都没有他也敢到处跑,难不成天上那群人还能眼睁睁看他浪死不成?
想到这里,陈玄奘也没再多问,向老者道别后便再次动身赶路。
在他走后,老者抱起自己孙儿,心头庆幸万分。
幸好遇到了这僧人,虽至今仍觉这僧人有些邪性,但救了他们爷孙性命却是事实。
离别之际,竟忘问询高僧姓名,老人不免有些内疚。
而另一边,陈玄奘再告别老者后果真顺着官道继续向西,盛夏时分顶着炎炎烈日出行的旅人倒也不少。
只是细看之下,这些人的脸上罕有笑意,与他擦肩时往往都充满警惕的神情,这让陈玄奘不禁心生疑惑。
按照道理来讲,如今人间乃是大唐盛世,不说家家户户安居乐业但也决计不至于沦落到似如今这般境地啊。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逐渐昏暗了起来。
陈玄奘抬头一看,头顶阴云密布,隐约间还能听到若隐若现的雷声,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距离老者所说的城郭还有十多里的路,但眼看旁边就有座废弃的寺庙后陈玄奘也懒得驱使神通,而是选择前往那古刹内避雨。
陈玄奘推开倾塌的山门,伴随着吱嘎一声,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杂草丛生的后庭。
庭院里到处矗立着两三丈高的泥胎雕塑,其中可见金刚怒目亦有菩萨低眉;相同之处在于这些雕塑都已残破不堪,更有甚者半个脑袋都掉落在地上。
陈玄奘上前,先是拾起那布满斑驳青苔的半颗佛首细细擦拭,旋即又把那些倾倒的石像一一扶正。
稍稍整理过后,暴雨如期而至。
盛夏时分,雨水往往来得急且快,就在陈玄奘转身走入大殿的功夫,院子里雨滴砸在屋檐上,发出珠落玉盘般的脆响。
陈玄奘打扫了一番这蛛网密结的大殿后,掸了掸佛像前蒲团的灰尘便盘膝坐了下去。
屋外雨打芭蕉,屋内木鱼悠远。
就在此时,寺外有琐碎而匆忙地脚步声传来。
片刻后,殿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七八个精壮汉子。
最前面带头的中年人体态臃肿面相随和,脸上蓄着胡须,看打扮像是个走南闯北的商贾。
跟在他后面的汉子则各个腰佩长刀脚步有力,想来当是中年商人携带的护卫。
“大师,寺外雨水来得太急,只好借此地屋檐躲避一二,希望大师莫要介怀。”
中年商人进门以后,便见残破烛台下那昏黄灯火映照着陈玄奘无喜无悲的脸,神情立时恭敬了三分。
破庙,青灯,一袭袈裟,还有那笃笃敲打着的木鱼声,中年商人的心境不知为何宁静了下来。
寺外的疾风骤雨似乎在这一刻消失,内心此时唯余祥和。
走南闯北这么久,这还是中年商人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显而易见面前的年轻僧人绝非易于之辈。
即便不通武艺,也定然是个品行高洁的得道高僧。
陈玄奘睁开眼睛,敲打木鱼的手停了下来,嗓音清澈如水:“阿弥陀佛,贫僧于此地亦是过客,何来介怀之说?施主自便即可。”
“叨扰了。”
中年商人朝陈玄奘行了个佛礼,随后便来到庙宇一侧倚墙歇息了起来。
而他身后的护卫们捡柴的捡柴,生火的生火,忙活了好一阵,总算让身体暖和了起来。
庙宇内重归安静,笃笃的木鱼声再度响起,伴随着寺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让人分外宁静。
只是这宁静并没能持续太久,不多时,大殿外又是一阵脚步声传了进来。
商贾与护卫回头看去,便见到一名书生行色匆匆地闯了进来。
书生衣服上缝着许多补丁,背后的行囊也被那暴雨打湿,看起来满身狼狈。
“小生宁采臣,路途奔波想要在此处避一避那滂沱骤雨,不知可否?”
刚踏入大殿,便看到一群佩刀凶人同时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书生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神情唯诺着说道。
“小兄弟莫要慌张,我等亦是后来避雨之人,切莫担心。”
中年商人笑容爽朗,看到宁采臣还是一副怯懦模样,便从腰间解下酒壶递去:“酒有些粗劣,烧嗓子,前几年落魄时喝惯后却也觉别有一番风味,小兄弟若是不嫌弃大可以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