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昱这人是个没皮没脸的疯子,骂他他享受,讥讽他他便轻描淡写的给你推回去。
沈辞疾实在想不通,明明是一同从国子监学出来的,怎么她就学不会他脸比城墙厚的本事。
昨夜刮了半宿的风,明明还未到秋季,却落了半院的树叶。
青翠的肥叶层层叠叠堆在一起,洒扫侍女抱着硕大的扫把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瞧见沈辞疾立在廊下,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不予理会。
廊下有一个浑身银光的男子,还真是让人不能忽略掉他的存在。
一件银色轻甲穿在男子身上,无时无刻的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这个发着光的银人是她院子里唯一的男丁,是陈昱指来的侍卫。
他常站在廊下,不言不语,似乎在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满身的银光却不容人忽视。
“鹤侍卫。”沈辞疾倚着门,淡淡唤道。
一阵啷当声响,轻甲碰撞。那侍卫转过身来,露出脸上带着的半张面具。
“小姐有吩咐?”
“你去集上买条狗,回来栓我门前头。”沈辞疾说话便走,不给他质疑的机会。
沈辞疾住的院子里,侍候的侍女不多,都是陈昱亲自挑选的。
领头的是陈昱原本的通房丫头——雪雯。院中的一众侍婢皆以她为首,沈辞疾的话还不如一个通房丫头的管用。
唯一能贴身侍候她的只有雪雯,从沈辞疾来的第一天起,雪雯似乎便对她满是恶意。
起初沈辞疾并不明白,直到她听见碎嘴的侍女闲聊时才明白。
原来雪雯是江津王妃给陈昱指的通房丫头,要在陈昱大婚之前先与她“试婚”。
可惜沈辞疾与陈昱的婚礼无疾而终,雪雯的美梦便一直不得已实现。再加上还要日日侍候打破自己美梦的罪魁祸首,雪雯自然对她没有一点好脸。
陈昱说的琴很快便送了过来。
琴支廊下,彭彭砰砰的动静不小。
雪雯扯着嗓门在外喊道:“姑娘,出来试音吧。”
屋内没有动静,雪雯跑到门口向内探头又喊了一遍。
“不试,”沈辞疾正握了卷书,懒懒抬了抬眼,“我又没答应他弹琴,扔一边吃灰去。”
雪雯态度强硬,“这是世子的心意,姑娘还是去试试音的好。”
沈辞疾觉得好笑,换了个手拿书,“你怎么知道这是他的心意,万一是要我给他的新欢弹琴呢?”
雪雯理直气壮,“姑娘受世子照拂,为公主弹首曲子也是应做的。”
应做的?沈辞疾一下冷了脸。
府里的侍女知道雪雯总会被陈昱收到后院,平日里对她素有巴结讨好。几句恭维话便听得雪雯飘飘然起来,还真拿自己当半个主子看待。
院里的侍女对沈辞疾的态度爱答不理也是受雪雯挑唆,本来沈辞疾无心于女人之间的刺诘。
她以为单凭自己对陈昱的态度便能教她们明白,自己的主子在她这不值一提。
但雪雯长着眼睛非当瞎子也不能怪她不够宽容。
“那你去把琴抱去莲池,我待会过去。”沈辞疾垂睫看书,语气淡淡。
雪雯勾了勾唇角,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退了出去。她前脚刚踏出门,沈辞疾又添了句,
“既然是世子的心意,你可得亲自动手,让别人摔了碰了还得是你受罚。”
雪雯应了声是,抱着琴离开。
那是一把东瀛特产的一种梨木做出的新琴,伏羲式正常大小少说也有十来斤重。
莲池离榭水阁不近,又是盛夏艳阳高照天。高温加劳累,想来也并不会让她太好受。
沈辞疾愉悦的握了卷书,倚在躺椅上看。
不多时,有个脸生的小侍女站在门外,畏畏缩缩的喊道:“姑娘,雪雯姐请您去莲池弹琴。”
沈辞疾正看到聚精会神处,不悦的摆了摆手,“不去,莲池太热,让她搬到清凉居那。”
“哦对了,”沈辞疾抬起亮晶晶的眸子,向那探头的侍女一笑,“那琴价值千金,你可千万别插手。小心磕了碰了的,回头世子把你卖了抵债去。”
小侍女飞快的跑开,沈辞疾有些纳闷,自己有这么吓人吗?
这次等的时间要长些,仍是那个脸生的小侍女。她站在门外,更加恐慌,“姑娘,琴已送到清凉居了。”
沈辞疾支颐,目光落在书卷上漫不经心道:“清凉居离这多远啊,还是让她搬回来吧。”
困意逐渐漫上眼皮,冰鉴放在身旁,清清凉凉。
沈辞疾扯了薄毯盖在身上,该午睡了。
……
“姑娘,琴送回来了。”
一阵推搡,沈辞疾不悦的睁开眼,看见站在榻边的雪雯时,本来慵懒的双眸一下来了精神。
“噗。”沈辞疾笑了出来。
雪雯每日都要描妆,此时她在外面晒得满脸通红的回来,香粉混着汗水流了一脸,斑驳的妆面五颜六色很是精彩。
雪雯不明所以,“那请姑娘去试音吧。”
被她消遣了这么久,还这么坚持?不会在琴弦上下毒吧?
沈辞疾磨磨蹭蹭出了门,第一眼便瞧见琴旁立着的男子。
银色轻甲泛着银芒,带着半张面具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挺拔的身姿长身玉立,两人的视线对上,他却不躲不闪的直视着她。
这院子里还真是没人拿她当主子。
沈辞疾勾了勾唇角,侧目向雪雯惊声呼道:“雪雯,瞧你热的妆都花了,怪不得鹤侍卫一直盯着你看呢!”
雪雯抬头看了一眼,花容失色的掩住脸连忙跑了下去。
“咳……”沈辞疾以咳掩笑,面上闪过一抹得意。
“我的狗呢?”
啷当声响,侍卫向她走来,错过她身,在沈辞疾身后的门扉处,俯身抱起了一只狗。
的确是狗,棕色的毛发柔顺黑亮,四爪强健有力,短短的尾巴不能成为自己的掣肘。
锐利的尖牙,湿润的鼻头。
这狗哪里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小了,还没沈辞疾的一掌高。
沈辞疾:?
沈辞疾诧异的看着他手里的狗,小小的一只正好卧在他的手掌里。
“我记得我刚才说的是,拴在门扉上的狗?”她的语气带着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