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蕴冥雄赳赳气昂昂,迈着大步走上街。
双鲤紧跟其后,不发一语。
街上人来人往,商家的叫卖声和小孩的嬉闹声缠绕在一起。
顾蕴冥闭上眼,努力呼吸着这片天空下的空气,
终于,久违地,感受到了人间烟火气息。
战场太苦了。
更多的时候,顾蕴冥见到的是血流成河,和百姓黯淡无光看不到希望麻木的脸。
偶尔,顾蕴冥趁着安稳,偷偷跑去最近的镇上,胡闹一番。
那时候的顾蕴冥,才能感受到一点活着的感觉。
什么时候才会没有战争呢?
十年间,这是顾蕴冥想得最多的问题。
就在顾蕴冥伤春悲秋之际,突然,猛地被人一撞。
她踉踉跄跄,狼狈的向前跑了两三步,抓着路边的摊子支起来的柱子好不容易站稳,却一脚踩上旁边小水坑。
脚一滑,重心一歪,咚的一声,摔了个屁股蹲。
手里紧紧攥的柱子只是商户拿来撑起棚子的长棍,一下子被顾蕴冥从地拔出。
篷子上面的布,全落到了顾蕴冥的身上,盖得严严实实。
顾蕴冥还没开口,撞人的那位却先嚷嚷起来。
“在路中间杵着干什么?长没长眼啊,自己站在这,就别怪小爷我撞你。”
顾蕴冥努力让自己平静,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
从布里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撑起一个怪异的微笑,顾蕴冥让自己显得和善些。
双鲤站在一边看着这个场景目瞪口呆,怎么就一小会没看住,搞成这个样子。
她连忙跑到顾蕴冥身边,却看着顾蕴冥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刚想要劝,顾蕴冥挥一挥手,让她走开。
双鲤犹豫不决,虽然她已经完全知道了后面的剧情发展。
但要不要再上去劝一劝拦一下?
最后思来想去,双鲤决定,这件事自己直接站得远一些更好。
顾蕴冥挽起袖子,转过了身,走向那个不讲理的公子爷。
天旋地转间,一招小擒拿手,便将公子哥按在了地上。
“顾···顾···顾蕴冥?”
公子哥这才发现,自己撞得是谁。
紧张地咽了几口唾沫,连忙求饶。
“我···我···我是真···真没注意到,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顾蕴冥背着光站着,看不清脸色。
公子哥胳膊扭得生疼,又被吓得两腿哆嗦,使劲都没法使劲,只能不停求饶。
怎么自己就这么倒霉,偏偏撞了她。
从小顾蕴冥天不怕地不怕,经常惹是生非。
她爹担心这个脾气以后受欺负,于是手把手亲传,教她武艺。
却没成想,顾蕴冥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一点就通,如今比王爷还精上几层。
但万万没想到,原本想来护身的本领,反倒成了顾蕴冥为非作歹的利器。
真正让顾蕴冥恶名远扬的是前年,她刚入学塾时。
一个同班欺拉帮结派,经常欺凌新来的同学,处处为难,还拳脚相向。
他们不敢招惹顾蕴冥,于是便朝同期的那个小男孩下手,男孩沉默寡言,遇到这些只是默默忍受着。
但顾蕴冥看不下去了,于是放学路上直接堵了街口,上去就是一顿揍,把人打得鼻青脸肿。
回去家长一看,气得不行,带着孩子便上王府讨公道。
可谁知,王爷王妃不在家,这几人反被顾蕴冥撞到。
逮住又是一顿揍,这次连带家长一起打。
顾蕴冥扬言这是为民除恶,父母不好好教育孩子,那就别怪其他人教训了。
都在皇城讨生活,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事直接闹到了女皇那,上书状告宁王爷,教女无方。
却没想女皇偏袒顾蕴冥,只留下轻飘飘一句不要同稚童计较,将此事揭过。
从此再无人敢惹顾蕴冥。
直到她从军,皇城内多少世家公子终于卸下心中重石。
顾蕴冥松开了手,公子哥以为她放过了自己。
耳边却传来顾蕴冥阴恻恻的声音,
“你说,这是谁的错?”
公子哥连忙点头,“我的,我的,都是我走路不注意,撞到了您。”
“真是奇怪啊,可我怎么听到有人好像骂我不长眼呢?”
顾蕴冥轻轻拨弄眼前的碎发,刚才的跌倒挣扎时,弄乱了双鲤今日精心梳好的发型。
“你让我今天这么狼狈,在众人面前丢了脸,你说,应该怎么办呢?”
公子哥再也受不了顾蕴冥阴阳怪气的样子,要杀要剐就不能痛快点。
扑通一声,他跪了下来,“郡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我发誓,我以后绝不再惹是生非。”
就在双鲤以为顾蕴冥要大打出手时,却看到顾蕴冥挥挥手放过了他。
小姐还能变性子了?
双鲤使劲掐了掐脸,疼得哎呦一声。
顾蕴冥没注意到双鲤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她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公子哥。
直接训斥出声,“给我站起来说话。”
公子哥一听连滚带爬,总算站了起来。
顾蕴冥指着远处她刚刚弄倒的摊子,“这些,你怎么收拾?”
公子哥连忙点头,“赔,我全赔。我现在就去给钱。”
顾蕴冥不耐烦的看着公子哥,“给完钱,你就在那给我卖货,那些布料,要是卖不完,今天你可就别想走了。”
=======
顾蕴冥就坐在路边茶摊慢悠悠喝着茶
双鲤有点恍惚,狐疑的看着顾蕴冥。
这还是自家小姐吗?
难不成像话本里写的那样,什么狐妖鬼神之类的占了她的身体?
顾蕴冥没理会到双鲤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如果是十四岁的顾蕴冥,她定是要当街揍一顿。可现在的她,是在十年沙场征战统领一方的将军顾蕴冥。
听着那边又没了声音,她直接大吼:“没吃饭吗!给我大点声叫。”
叫卖声响起,顾蕴冥心满意足继续喝茶。
“我全买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响起,顾蕴冥皱眉,放下茶杯,看向那个不知好歹来帮忙的人。
刚要起身,双鲤连忙摁住,“小姐,是齐二公子。”
这就是那个西街齐家二公子?
顾蕴冥更是怒从心起,她过去二十五年的人生,还没人敢做调戏顾蕴冥这种找死的事。
公子哥刚要喜滋滋的收拾布料,却见顾蕴冥大步流星走过来,顿时哭丧了个脸,连忙向男人求救。
“齐兄,你可要救救我。”
顾蕴冥抽出随身长剑,摁住公子哥收拾的布料。
“不卖,这布料珍稀得很,一人,只能买一件。”
男人轻笑出声,这笑声如同山泉流淌,清澈凛冽,流淌过顾蕴冥心间。
顾蕴冥有些怔愣,说不出来的熟悉感觉。
男人缓缓转过身,阳光投射在他的身上,仔细一点都可以看到脸上的小绒毛。
顾蕴冥直接愣住,虽然眼前人还略显稚嫩,带着少年气息。
但她永远都忘不了这张脸。
齐阙。
那个为了救她,永远留在了那个雪天的,齐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