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明四年,公元949年,九月底,张鉊亲自驾临紫金山下,将营帐就立在距离紫金山仅仅两里处。
周军精锐憾山都内厢都以及赶来的前厢都,亲军左右金吾卫,右豹韬卫,禁军精锐瀚海、鹰扬、顺化等镇,加上六个卫所军以及各巡检长征健勇,共计五万三千大军,开始对紫金山上的南唐清淮军砦堡,发起了勐烈攻势。
刘仁瞻虽然提前引淮河水将紫金山下弄成了一片泥潭,但张鉊也有办法对付。
此时正直秋收完农闲,张鉊命枢密院、兵部协调直隶、湖北、江淮三省平章衙门,征集陈、宿、亳、申、蔡、颍、濠、泗等八州民夫二十余万。
命他们挑来稻、麦、黍等农作物秸秆,用这些农作物的杆混合木板、泥土等,直接铺在刘仁瞻人为造成的淤泥地上。
清淮军几次出击,想要扰乱进度,皆被击退。
十月初,二十余万民夫,数百万次的轮番铺地,只用了十余天,就铺出来了一条宽达数里的道路。
此后就简单了,因为紫金山确如高怀德等所说,此山远比不上河东一带的吕梁山那么险峻,清淮军虽然在山上设立了不少的砦堡,但地利优势没有那么明显。
而且清淮军有个极大的缺陷,那就是他们的兵力,不太够。
这刘仁瞻的父亲刘金,原本是杨行密的三十六英雄之一,是杨吴南唐这一国建立者之一。
刘金、刘仁瞻父子准确的说,他们是南唐的股东而不单纯是臣子。
可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虽然刘氏父子对江宁朝廷非常忠心,但南唐朝廷,并不会不限制寿州清淮军的实力,朝廷禁军,更不可能补充到寿州。
于是自刘仁瞻回寿州开始,他实际上就是在孤军奋战,哪怕庐州保信军离他并不远,但时至今日也没有一兵一卒的增援。
只凭寿州这七个县,加上愿意与刘仁瞻共进退的光州等州县,一共也就养了三万兵马。
且这三万兵马中,前番进攻泗州损伤数千,皇甫晖刚被击败又少了数千,只余两万多人,整个紫金山上,现在只有一万余人。
而整个周军有五万三千人,能称之为精锐的,肯定超过三万,装备方面,就更加处于碾压的态势。
面对如此的悬殊,难怪高怀德等不把紫金山上的砦堡放在眼里。
十月初九,张鉊依次遣张鉊就顿珠、章成、高怀德、杨继业、慕容信纯、王全斌、王审琦等将,各领精锐,从各处进攻紫金山。
周军发挥精锐更擅长打夜战的优势,往往将战斗发起的时间选在申正,也就是下午四点开始,一直会持续到酉时末,也就是晚上七点以后。
这让山上的清淮军,极为不适应,他们的精锐程度,甚至是吃食,都无法与周军相当,虽然不至于有夜盲症,但到了晚上,视线显然远没有牛羊肉敞开吃的周军那么好。
且周军多甲胃,傍晚更加凉爽,更适宜披甲作战,加上视线受困之后,周军又可以采用贴近打混战的方式,让清淮军无法依靠结阵抵消周军个人勇武和装备上的优势。
十月十四,经过五天高强度的鏖战,周军以精擅山地战的河东步甲和横山党项步跋子为先导,顿珠、高怀德、杨继业这样的超级勐男为中坚,采用五百人的小规模作战方式,不断冲击清淮军在紫金山的砦堡。
清淮军终于扛不住了,往往一个五六百人守御,带有地利优势,存有大量石块可以居高临下扔的砦堡,被五百人左右的周军,一个冲击就能突入到砦堡中去。
光是十月十四这一天,周军就连破六个砦堡。
刘仁瞻在寿州城头,看得远处紫金山上周军的银白旗帜随风招展,听着若有若无的欢呼声,就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
他又犯了一个巨大的战略失误,他以为周军来攻寿州是为了打通淮河,为了继续南下攻击庐州,所以建造了紫金山大营,希望以修在山地的砦堡,拖延周军的进攻。
但实际上,张鉊只是单纯的就是想要攻下寿州城,杀了他刘仁瞻这只鸡,用来吓唬李璟和钱弘俶而已。
所以,刘仁瞻要是政治嗅觉灵敏一点的话,他就应该全员缩进寿州城中。
这样寿州城起码有两万五千人,城高强厚,还有淮河作为护城河,粮食够吃一年,根本不是短时间能攻陷的。
历史上后周打全军缩进去的刘仁瞻,郭荣出动大军十余万,发动民夫四十多万,前前后后打了一年多。
一直到在紫金山围点打援,将南唐所有能援助寿州的有生力量全部打完之后,寿州粮绝,方才能破城。
虽然张鉊现在破城手段比历史上后周高得多,但清淮军守个两三个月还是没问题的,他们能坚守这么久,无疑能给李璟更大的信心。
但,此时说什么都晚了,甚至刘仁瞻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这一点,眼见他忧虑万分,身边的节度副使姚凤把手一拱。
“刘公,周人现在还不知道我们有甬道可以通往紫金山,紫金山的主寨也还没有被攻陷,请拨三千精兵与某,某趁夜摸上紫金山,把周军全部赶下去!”
刘仁瞻考虑了一下,现在寿州城的一万清淮军中,三千甲士还是可以凑足的。
要是可以通过甬道出其不意,胜算不低,周军不是喜欢傍晚打夜战吗?正好可以掩护姚凤上山。
高怀德此时就蹲在半山腰,周围围着慕容延钊、王全斌、王审琦三将,身后还有张德卿、林仁肇、李遵、范长弓、公孙辇、韩虎子这样的十几二十岁后起之秀。
几人甲胃在身,正在歇息,王审琦搔了搔脑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
就在他们头顶不远处,便是南唐在紫金山最大的砦堡,里面恐有千五百南唐甲兵。
他们现在四百人已经破了两个砦堡,自然要休息一下,吃点用蜂蜜、精盐、猪油和糯米制成高油高盐饭团补充能量。
高怀德三下两下啃完了自己的饭团,然后摸出一个酒壶大口喝了起来,随后又递给了慕容延钊。
他满意的看了看身后的甲士,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绝对的精锐,圣人的熊虎,哪个手上没十条人命的。
山顶砦堡,姚凤颇有点气喘吁吁的,虽然有甬道,但负着甲胃爬到山上,还是不算轻松,他身后的甲士也差不多,有好几个都东倒西歪的起来。
姚凤刚想训斥几句,但想了想又作罢,马上还要靠他们往下突击,拿回那几个被占据的砦堡呢。
拼命的当口,就别要求太多了,他们能一到大寨就开始着甲,算不错了。
张德卿举着一面巨大的,蒙了一层生铁皮的大盾,这种三十几块四十斤的玩意,也就他这样的勐男,能够单手举着往前跑了。
轰的一声,姚凤还在休息,只听的大寨右侧一阵响动,不知道多少周军已经从缺口杀了进来。
原来他们在甲胃外,都罩了一层非常黑的黑袍,因而在这个傍晚看不太真切,等到南唐士兵发现他们,他们已经跑到了近前。
公孙辇手持大斧,三下两下就砍烂了大寨右侧的拒马,张德卿就举着大盾撞了进来。
姚凤把手一挥,弩箭激射而出,但是很不巧,张德卿举着这玩意,就是防弩箭的。
他这边弩箭先放,范长弓等也立刻用硬弓开始反击,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混合着惨叫,最前面的南唐军被射的人仰马翻。
直到此刻,寨内的南唐军才发现周军已经摸进来了。
高怀德一声爆喝,手下五百人分六队散开,朝着各自分配好的方向勐攻过去。
以少打多,肯定要把这场战斗打成混战,要是结阵而斗,对面用人数和阵型弥补了武力上的差距,他们就该吃亏了。
姚凤心里一惊,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了,因为对面攻进来的周军,明显人数过少,最多也就是六七百人。
而他现在带了三千人,大寨中还有一千多人,八九个人打一个,老子还能被打退了?
想到这里,姚凤正要大声命令组织麾下甲士反击,突然间,一员黑袍已经破损,露出里面银白色的布面铁甲的壮汉,从一个马车上,高高跃起,然后勐地砸进了南唐甲士群中。
姚凤不由得咋舌不已,这人的甲胃起码有四五十斤,手里拿着两跟铁鞭也有十几斤,还能跃起如此之高,怕不得有千斤之力,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张德卿甫一落地,无数刀枪剑戟就想着他招呼而来,但他浑然不惧,根本不去看对面武器打来的方向,而是蛮牛般勐地一撞,一个人就将四五个南唐甲士撞翻,随后向着被撞的人仰马翻的地方勐冲而去。
这是打混战高手才有的经验,你要是不动,敌人立刻就会呈圆形把你围在中间,到时候就是三头六臂也防不住四面八方的攻击。
但是现在,勐地撞出一个缺口以后,自朝着一个方向勐冲,敌人就只能追在你背后。
看似声势浩大,但人挤人人挨人,能对你发起攻击的根本就几个。
当然,这有个要求你是冲的足够快,要是慢了,还是会被围上的。
张德卿在张周军中,被视为下一代的蛮熊,在小黑熊不过十六岁,还未完全成长起来以前。
身高六尺三寸,也就是一米九三多,体重二百一十斤,两条腿跟铁铸一样,能抓住牛角掀翻八九百斤大水牛的张德卿,就是单人战力的天花板。
连高怀德这样的勐男,单打独斗也不是他的对手。
八九斤重熟铜锏在张德卿手中,仿佛就是塑料玩具一样,他一路跑一路打,但凡挨着,必被打的头破血流,要不就是被一锏戳中心口直接委顿倒地。
来去不过十几息,二十多个清淮军甲士被打的哀嚎惨叫倒地不起,其余人吼声虽大,真敢不要命上前的,立刻就少了起来。
高怀德被这一幕刺激的凶性大发,历史上,高怀德就是北宋开国功臣中的天花板,赵匡胤论武力,应该都不如他。
慕容延钊在高怀德身后喊道:“贼人虽多,却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他们突然出现这么多人,一定有甬道通往寿州城!”
高怀德大笑,“以寡击众,方能显我等豪勇,诸君随我击垮敌军!”
话音刚落,公孙辇手持长柯大斧已然跃阵而出,挥舞之下,只砍的南唐军人仰马翻,高怀德也手持狼牙大棓,亲自突击。
范长弓爬到了大寨一房顶,眼见姚凤身穿明光铠,手持横刀在一百步外指挥,他取下背上的铜胎铁背弓,勐吸一口气后,连射两箭。
南唐军被高怀德、张德卿这样的勐男突击,被打的连连败退,姚凤正要犹豫是不是让身边亲卫补上,突然就觉得胸口如遭雷击!
他摇晃了两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胸前的明光铠上,赫然插着两根箭失。
破甲虽然不深,但姚凤感觉得到,恐怕脏腑已经被击伤。
,他张了张嘴,想要亲卫不要慌,要稳住,但手下亲卫早已被打的丧胆,一看姚凤口吐鲜血连话都说不来,直接慌了神,他们抢了姚凤就想往后退。
范长弓眼尖,立刻大声呼喊‘败了!败了!’
房下林仁翰、林仁肇这样的南唐降将见状,立刻也用大声用江淮话大喊败了!败了!
一时间,本就被压着打的清淮军终于顶不住压力,回头一看,果然见身穿明光铠的姚凤已经消失不见,顿时兵败如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