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墓林(1 / 1)蚂蚁在秋天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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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约会,不那么重要了。

丁童记不清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离开,都没能等警方的光顾。他的大脑一片混乱,衣服撕破了,香烟也落在驾驶座上。

太阳落入城市的喧闹前,他进了酒吧,脸色还没好转,手背像是被神经给绷着,只是没那么疼痛了。他想喝酒,什么酒都行,只要是酒精,能起到麻醉就好。头……可真疼呐,会不会是发烧了。

“来杯酒。”

调酒师这边的灯光不错,他瞧见客人的脸色了,还有手臂,破破烂烂、惨白惨白地。

“先生?你没事吧?”

“来杯啤酒!我要大杯。”他说。

“哦,好的……”调酒小生看见了他的血色眼球,看起来跟个活尸一样。在去拿酒的同时,忍不住多看了看。这年轻人哆哆嗦嗦将满满一大杯冒着沫子的酒杯推向李风,手有些抖。

一口气干完了。

透心的舒服,温度合适,心跳渐渐慢了下来。

丁童揩揩嘴唇,指着空杯:“再倒。”

吧台顶上的显示屏跳转到新闻频道上,记者正在报道:电视机前的各位观众,大家好,这里是平城极速新闻报道,我是记者韩玲。今天上午9点多,在望桥南路发生了一起意外交通事故,一辆红色现代撞上了另一辆大众轿车,现场有不少目击者声称他们见到了大众司机从车内逃出,不知去向,而红色现代跑车的车内却空无一人。如果有人见到……

额!

这该死的耳鸣声。

丁童捂着耳朵,那没用,声音快炸开了!

摸摸身上,香烟、手机都不在,丁童冲调酒师伸出右手:“有烟么?给我一根。”

“对不起,先生,我不吸烟,但我们有卖,你需要先付钱。”

“给我一根,一根就好。”

调酒师没回答,因为他无法回答,当丁童再次留意他时,发现他已经不动了,像个断了发条的机器木偶。可他仍然站着,还睁眼看着自己。其他人也一样,一个服务生正弯腰给客人上菜,还有两个服务生在厨房的通道边交谈,竖了手指头,嘴巴微张。客人们更是如此,一切都处于静止了。

他打了个嗝儿,酒精味儿翻出鼻腔……老兄,我可没喝醉吧?

电视声音还有。

“唉。”他打了响指,人没反应:“唉?!喂——!”

“他们动不了。”雷里尔说。

丁童迅速回头,酒吧门关着,声音是从内部传来的。借助昏暗的灯光,他在客人堆里看见了那个唯一能动的活物,还有钻石般的眼球。

雷里尔坐在一个满脸醉意的胖子的边上,一面搂着被定住的家伙,一面喝别人的酒,腿翘到桌板上。

“你……”

吸血鬼对这酒不满意:“嗯,差了点,新酒的确没滋没味的。我还是喜欢玛丽的味道,动物的血,尤其是鲨鱼,再配上半只澳洲龙虾尾,啧啧,这就绝了。”

“你跟踪我?”

“你以为我想么。”雷里尔站起身,朝这边走来,他掏出一根烟,搁在吧台上,还有——那张名片:“这是你忘掉的东西,昨天你走的太急了,不可否认,我是令人不爽。可你还是得跟我走一趟的。”

他叉腰靠在吧台边上:“你真让我大吃一惊,车祸都没能制住你,让我看看……嗯,没伤着。我敢打赌,你将来的成就可比我高多了,再自我介绍一下,歇利·雷里尔,恩戈议会的。”

“车祸,你怎么知道的?”

丁童发现自己问了个傻到冒气的问题,刚刚电视机里不是才播过么?

最大的麻烦是,这些人都怎么了。比如调酒师,比如服务生,还有那些不动的客人。

雷里尔说:“你靠书得了点儿名气,那是你的本事,如果你想听我解释更多的话,能不能陪我到外面的车上去谈。”

停顿到这儿,雷里尔压低了声音,并带着一丝恭维:“我也是你的书迷,真的,我超爱你的书。那些凶杀案太精彩了,你得给我说说那个男的是怎么被鹦鹉啄瞎眼睛的。”

“那是金鱼……”

这么说着,雷里尔推他出了门。

吸血鬼快速用手中的小玩意儿对着酒吧的空气打出一道闪光,咔嚓声后,那里又回归原样了。

丁童迷迷糊糊,昏昏沉沉,走路打晃,这啤酒也有点后劲。

面前这辆黑色轿车很普通,就是车牌显得太‘乖巧’了,是个竖着的银色圆牌,茶杯盖那么大,上面是凹进去的字母‘EG’。车窗玻璃乌黑,看不到里面。

“上车。”雷里尔说。

这太扯了,怎么可能呢。

丁童想了解清楚:“刚刚那些人怎么都不动了,我肯定不是幻觉。你放了毒气?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奇怪的问题只有奇怪的答案,这件事不管如何解释,都难以让他信服。他就是要问个透彻,然后报警抓人。

雷里尔已经很给面子了:“能不能上车再聊?我的工作一大堆。”

“快说!!”丁童咆哮道。

天呐,真是够了,你别指望吸血鬼能有这等耐心。

砰的一声——丁童倒了下去。

…………

很久以后,丁童都还在怪罪这个人的粗暴行径。

他不记得从平城到F国的凡瑟是怎么走的,这段路足足六个钟头,算是漫长。而他的昏迷过程,其实已经超过七十个小时。

雷里尔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像哈德做事那么有条不紊,他喜欢直接了当。

他原以为车祸就能摆平这个华人,可悲可叹,丁童竟然毫发无损,就是脑子有点乱。吸血鬼猜想,这小子大概是个自强体,他见过不少天赋异禀的人物,比如神枪手金浩文,比如铁拳霍克伊尔。但……他朝后备箱的方向留意了一下,一个没有经过药水洗礼的人,竟然可以做到在五分钟之内恢复如初,这太不可思议了。

汽车到凡瑟州再到临近马歇尔林地外的那条无人公路上时,车速就已经慢了下来,像个慢吞吞的蜗牛,它没油了。

路标指示右前方,那是片森林。

饿肚子对饮血为生的人来说更加痛苦,雷里尔打开一弹血腥玛丽,坐在车头,等待夜幕降临。时间计算无误,但……凡事总有例外,格林是个瘸子,他可有的等了。

八点多,人没来。

他怀疑是表坏了,十点多,他不耐烦了。

老兄,你再不来,我可打瞌睡了。

滴答滴答……

雷里尔抬头,月亮高挂的地方传来一声喊叫,声音细的跟针尖一样,然后被树叶的嘈杂声给掩埋的干干净净。

电话声——

“喂?”

“雷里尔,你在哪里?你答应帮我进货的,‘夜道会’的人要讲诚信,明天就是最后期限,十箱血腥玛丽,你别给我乱整。”

“我在F国呢,哈德托我办件事,你放心,明天晚上六点以前肯定到货。实在饿了,你可以找头猪吃吃。”雷里尔喝下半口玛丽,精神抖擞,也露出了笑脸。

电话那头的声音可恼了:“你这个混蛋!我给你预留了一个名额,你知道多难搞到手么?议会那帮家伙不是吃干饭的,这花了我很大力气。”

“行了,这个人情我记下了,货我给你九五折优惠。”

“八折!”

“明码标价,‘夜道会’的饿鬼从来就不缺少,我可不会往里倒贴钞票,这批货我只赚了你三百美金。”他看到有人影一瘸一拐的过来了:“先挂了,我还要办事。”

“格林!”雷里尔高喊道。

格林年近七十,一身沾满泥巴的汗衫外,是他的灰皮夹克,已经磨的发亮了,边角还有开叉的毛线。这老头是个谢顶,刮了胡子,只是不太彻底。

“怎么是你?哈德呢?”格林离开满是泥泞的坑坑洼洼,上了大道,他的靴子已经脏的不能再脏了,肩头还抗着把铁锹。

“他手里有个案子。”

格林看看车上:“人呢?”

“后备箱。”

“不厚道。”格林走到车尾,打开盖子,看见蜷曲着的男子。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满脸鄙夷:“狗屎,你这个人贩子。”

雷里尔哈哈大笑:“这不能怪我,野小子就得用野招。他没死,麻醉弹而已,反正要去墓地的,这也免得你给他来一棒子。”

“别光看着,帮把手。”

抬人的时候,格林又起疑了,他发现雷里尔脸色好的出奇:“你吸了他的血?”

雷里尔张开双手,一副很无辜的模样:“我可以对老天爷发誓,我已经七十年没尝过人血的滋味了,你这是诬陷。嗯……你的狗呢?”

“吃了睡,睡了吃。”

雷里尔一直标榜自己是个绅士,他的衣服是名牌,不想沾一身血,所以用缩放器将丁童给缩小了,装在空了的血腥玛丽酒弹内。格林抱怨这会把人弄的醉醺醺的,何况还是个重伤的可怜人,在进入森林之后,这种抱怨便停息了。

林子静的就像光秃秃的山顶,除了风声,别无其他。

没有明确的路,树丛东倒西歪。皮鞋走在上面,踩过断枝和枯叶发出清脆和悦耳,这潮湿的空气沁人心脾。前方有沼泽,越往里走越多,格林轻车熟路,他在这儿生活了二十年,像对待孩子般疼爱这儿的一草一木,他能避开所有灌木丛,里面铁定有昆虫,没准儿还有鳄鱼什么的。

穿过层层叠叠的茂密,前方一公里处,森林很识趣的散到外围去,当中云雾缥缈,是一片坟场。

格林经过几个墓碑,用它们的边缘弹掉铁锹的干泥巴。

“那个碑是谁的?”雷里尔指着三米开外处,能看的清的一个无字墓碑。

格林头也不回,他只用余光瞄了一眼:“巴顿·扎特,上个月刚送过来。这人你认识吧?”

不太认识,他记得扎特的案子是‘幻影’办的,扎特是从班德撒科出逃的犯人,是个超能力者,手段毒辣,血债累累。这些情况还是他从夜道会听说来的,至于更多的情况,他也不清楚。

“你知道?”

格林嗯着:“这家伙拒捕,幻影的麻醉枪对他不起作用,只能用非常手段了。悲催的货,子弹穿过他的脑袋,这家伙就化成一堆烂泥了。连骨头渣渣都没剩下,包在塑料袋里,全当是尸体了。”

雾气越来越浓,两人到了一处已经挖好的坑地,底下放着棺材。

“累了吧?来管草。”格林可不管吸血虫雷里尔累不累,他已经走不动道了,一屁股坐在最近的墓碑上,掏出香烟,丢过来一根,吸进去一口……再呼出,这感觉美呆了:“呵呵呵……咳咳,最近不知道怎么搞的,总有犯人出逃,整个世纪的麻烦事都堆在当下了。”

雷里尔也开始抽烟:“新闻界都不向外透露,可纸包不住火。‘船长’想把这事给压下去,夜莺部门和夜道会、哥华登交易所,这些地方已经传遍了,我都能想到‘船长’那家伙是有多不爽。”

“他自找的。”格林不再聊这个话题,他没兴趣:“药水已经准备好了,前天送来一个黑人,三十多岁,脾气臭的很,满嘴跑火车,但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夜莺选才现在是不是降低要求了?”

“鬼知道。我马上就要走,时间很紧,你把人埋了就完事了。”

“我都六十八了,你让我干这种事?”

“我都一百五十九了,你怎么不说让我多休息?”

“杂碎,给我留下两弹酒。”

雷里尔是个大忙人,他必须从买卖两家之间捞点便宜,否则后勤部的工作会掏空他的腰包。

老人家干活颇费力气,破晓时,格林才结束了这份苦差事。

他坐在石碑前多抽了两支烟,离开的时候,还站在已经填平的泥土上多踩了踩。很严实,半点儿毛病也没有。

五点零三分,老头扛上铁锹,瘸腿走出了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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