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就这么踩着洒下的和熙阳光,轻车熟路地出了幽城城主府,彼时有少女相伴,此刻却只有他一人,形单影支。走着走着,柳泉忍不住提起腰间葫芦酒壶,玉醅入喉,不肯停歇。没有用体内灵气化解开酒劲,边走边喝,不多时,他步履蹒跚,不知是玉醅劲大还是酒不醉人自醉。
街上行人依旧,熙熙攘攘如常。光天化日,俊秀的道衣少年满嘴酒气,惹得旁人不由多看两眼,感受到频繁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柳泉自觉失态,面露苦笑,接着运转灵气,将体内酒劲驱散,收起葫芦酒壶,然后转走为跑,穿过了人潮,穿过了巷道,径直奔向幽城城门。
虽已驱散酒水带来的负面影响,但头还是晕乎乎的,且眉心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痒痒之感,许是心理作用,柳泉宽慰自己,没有细思,借着追风踏,转眼他就到了临近城门不远处。
仍然是那位熟悉的士兵头领带人守着大门,见到柳泉,他迎了上来:
“柳大人,陈姑娘情况怎么样了?”
想到当时样子窘迫的少年抱着满身伤痕的少女,风尘仆仆地重新回到城门前,头领士兵暗自唏嘘,想得这对璧人一天之内怎就变得那副样子。
“无大碍了,有你们城主这个大高手在,死人都能拉的回来。我还有急事所以先出城。”柳泉扬起笑脸。
见得少年脸上笑容,士兵头领也被感染,放下心,笑了起来:
“那就好,不知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但从你们样子可以看出绝不一般,人能没事就好。”
士兵头领很懂事,没有逾越多问,他的话语有些质朴,其中的关心之意柳泉还是能感受到的,拍了拍其肩膀,就沿着城门隧道出了幽城。
面露激动之情,士兵头领紧握腰间短剑剑柄,他没想到肃魔部的大人如此和蔼客气,也由此可见肃魔部在东夏子民心中的地位。
穿过隧道,荒芜有些寂凉的景象展现在柳泉眼前,城内城外,截然不同,这一大门像是道间隔,隔绝生与死,保卫着其中生活的百姓。
出了幽城,远离人烟,收起笑容,少年脸上表情消失,只剩下冰冷。
肩上的负担太重太恐怖,哪怕两世年纪加起来已累四十多岁,经历过不少波折,柳泉依旧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再加上和陈圆圆的遗憾无声别,他的心情愈发沉重。
敲了敲还有点晕乎乎的脑袋,收拾心情,柳泉迈起步伐,拿出身上地图,他的路痴程度没有很夸张,按图索骥还是办得到的,随即面无表情地走向无尽荒凉。
......
像是庙宇的房子内。
“神降临的计划失败了,长老,接下来该怎么办?”一个男人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其面前站着个抄手笼在袖中的满脸皱纹白发老者,乍看上去仙风道骨,慈眉善目,可脸上那双透出阴鸷的眼眸,将正面的形象全部打破,独留森冷。
“不要惊慌,我已得到神启,无上的神将光辉撒在了那位少年身上,很快,他就将化为白莲神子,行走人间传播我们的教义。”被称作长老的白发老者声音不急不缓,嘴角翘起。
听得这个消息,隐在阴影中的男人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长老,那个少年不会就是破坏我们计划的人吧?他凭什么可以获得神的青睐,成为神子?”
“不要质疑神的决定,你过了。”白发老者语气带着斥责。
“可......”
还没有说完话,隐在阴影中的男人头颅像是烟花炸开,白色红色四射飞溅。
老者抬起右手将飞来的污秽用暗色的气流弹开:
“质疑神,不诚心的教徒没有资格再活下去。”
说完,白发老者收回右手,重新笼在衣袖中,他虔诚地望向房子中央巨大的雕像。
在房子内部的黯淡光亮中,可以看到雕像被黑雾缭绕,无数栩栩如生的眼瞳反射光线,隐约闪烁。
......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四天,柳泉不知道自己走过了多少里路,仍没有见到人族城池,搞得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迷了路。
不应该啊,他明明就是按着地图上的方向走的,讲道理,应该早就可以到最近的城池了。
周围环境没有那么荒凉,倒是花繁叶茂,绿树成荫,仔细一听,甚至能听到溪水哗啦的声音。
原地站立思索了会,柳泉决定先去附近小溪流洗把脸,顺便看有没有鱼什么的,打打牙祭。
顺着溪流声音寻去,柳泉拨开一片又一片的草丛,终于见到了小溪。
溪水清澈,波光粼粼,可以看到五颜六色,拇指大小的石子静静地躺在底下,还有些小鱼时不时于水中游荡。
心中欢喜,脱掉鞋子,一脚踩进浅浅的溪滩,惊动小鱼四处乱窜,柳泉双手捧起清澈的溪水泼洒在脸上,洗去劳累疲倦和烟尘污渍。
看得这些小鱼个头,他觉得可惜,太小了,塞牙缝都不够。转而往溪流流来的方向望去,上方的溪水有些湍急,也很深,想来会有大鱼。柳泉跳到岸边,穿起鞋子,逆着水流方向走去。
随着视野的越发开阔,柳泉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了一个身影,心中警钟狂响,他停住脚步,警惕地看向身影。
明明不是下雨时节,身影却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盘坐地面,且其手中握着根竹竿。定睛观望,一条银丝将竿子和湍急的水连接起来,坐着的人居然是在钓鱼。
从幽城走出,见过繁华,不代表柳泉不记得,自己现在身处的还是个妖魔横行的乱世。
这里不是人族居住的地方,是野外,对于常人来说算得上死亡禁地,眼前突兀出现个钓鱼者,总是会让人不由得多想。
斗笠和蓑衣掩盖住了身影的脸,只能大概从体形上判断,钓鱼者是位男性。
似乎是专注于钓鱼,身影没有发现旁边有人在观望。
钓鱼线跟着急促的水势不断摇动,但竹竿始终没有晃荡,可见身影的手很稳,是个钓鱼行家。
柳泉眯起眼睛,即使从表面上看对方就是个普通垂钓者,他也没有掉以轻心,将手贴近腰间收纳袋,随时准备战斗。
“哎。”垂钓者突然发出声音。
吓得柳泉一个机灵,直接拿出了桃木剑,进入战斗状态。
身影手中的竿线绷得紧紧,明显有鱼上钩,他站立起来,双手握住鱼竿与之角力。
僵持了许久,还是垂钓者赢了,他拉起鱼竿,一条七八米长左右的鱼从溪水里被钓出,带起水花。
观望的柳泉惊呆了,桃木剑不自觉放下。不止因为那条鱼巨大,还因为其十分特别,通体金黄,生有龙须,鳞片在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让人目不暇接。
难怪垂钓者要站起来,用双手抓住鱼竿,这金色的鱼身体如此巨大,力气也肯定非同寻常,如果不是柳泉没有感受到妖气,他都怀疑鱼已成了精。
看了看脚边正常大小的鱼篓,垂钓者摇了摇头,小声嘟囔了几句。
金色大鱼就被垂钓者摔在平地之上,即使失去了水,鱼还是活泼乱跳,尾巴不停甩着,把地上的沙石扫起。
离得有段距离的柳泉都能感受到鱼尾上的力量,和扑面而来的腥风。见微显著,这位垂钓者的力气也是极其恐怖的,不像凡人。
此刻,柳泉也看清了垂钓者的脸,是个脸上布满岁月痕迹的老叟,惊讶再多几分。
而垂钓老叟任由着金色大鱼在平地折腾,没有过多理会,转身又钓起了鱼。
整个过程,老叟都没有往柳泉方向看来,但少年明白,对方知道他在观望。
尽管察觉不到敌意,柳泉还是没有靠近钓鱼老叟,就站在原地,将桃木剑收于身后,默默看着对方钓鱼。
“少年郎,从哪里来?”老叟握着鱼竿,目视水面。
没想到对方开口发问,柳泉一时语塞,结结巴巴回道:
“我刚......从幽城出来。”
“喔,是那里啊,最近好像有点不太平。”老叟声音飘忽。
听到这话,柳泉愣住,这位看起来普通的垂钓老叟,似乎比他想的还要不一般。
他下意识附和道:
“确实不太平,老先生您知道什么嘛?”
“不知道,你也最好少打听。”
两人说话的时候,金色大鱼还在胡乱折腾,猛然间甩起尾巴向着老叟背后打去。
柳泉想要出声提醒,可还没等他开口,老叟反手抓住了鱼尾,把整条大鱼抛向空中,最后金色大鱼化作一束光进了鱼篓之中。
钓鱼老叟风轻云淡地说道:
“少年郎,别慌张。这只是一条小鱼而已,自以为跳出了命运之河,殊不知是被人钓出来罢了。”
老叟话中有话啊,柳泉表面镇定自若,心里却已然炸开。
对方是谁,说出这话正好对应了柳泉之前的心中想法,就好似在敲打提醒他。
是巧合?还是他多想?
手中的桃木剑悄然收回了收纳袋中,既然遇到了这般人物,就该表示敬意,要不然惹恼垂钓老叟,怕是要被随手灭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