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大堂。
崔琰坐在主位,面无表情看着崔家四位族老。
年纪最大的大族老火气不小,怒冲冲道:“崔氏决不能和一个泥腿子联姻,传出去,你让天下世家如何看待崔氏?冷嘲热讽吗?”
“反正老夫不同意,兰儿是老夫孙女,老夫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入火坑。”
虽然此时门第之见,还没到达陈群建立九品中正制的程度,但在大多数人眼里,世家和非世家之间的隔阂如同天堑,轻易无法跨越。
崔琰能察觉到乱世将至,所以会做出改变,先是表态支持潘凤,在冀州占据核心高位。
接着在魏氏出事之后,感受到潘凤对世家的态度,从而萌生与潘凤联姻的想法。
但不代表每个崔家人,都像他一样有远见,考虑长远。
眼前这四位在崔氏有极大话语权的族老就没有。
他们今天来,是来劝崔琰回心转意收回成命的。
他们不允许崔琰这么践踏崔氏,让崔氏嫡女下嫁一介寒门。
崔琰闻言略微头疼,他耐着性子劝道:“三叔,论身份,潘凤是朝廷赦封的乡侯,领征北将军一职,不会辱没崔氏嫡女。”
“论才能,年纪轻轻便手握十万大军,坐拥物产丰饶的冀州,雄主之姿展露无遗。”
“他与崔氏联姻,相得益彰,或可取刘氏而代之,崔氏亦能随之水涨船高,光大门楣,请几位族叔好生考虑。”
如今董卓弄权,诸侯割据一方各自为战,汉室威严尽丧,乱世将至,各大世家即将面临生死存亡,还谈什么门户之别啊?
眼下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家族几个老顽固,怎么就不能多想想呢?
年纪最大的大族老的挥了挥手:“老夫四人今日来此,就已考虑清楚,族长不必再劝。”
二族老附和道:“没错,我等只求族长回心转意,请族长看在我们这把老骨头的份上,莫要坠了崔氏门楣。”
“至于崔氏靠追随潘凤光大门楣?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且不说他潘凤何德何能能取代刘氏,我崔氏需要靠他一个泥腿子吗?”
三族老补充道:“是极,崔氏传承多年,区区乡侯征北将军算的了什么?以为手下有几个大头兵,就能为所欲为,欺压到崔氏头上来了?”
“他日潘凤被他人击败,死无葬身之地时,你就知道我等所言非虚,何为老而弥坚了。”
崔琰心中恼怒不已,几个目光短浅的老不死,还好意思自称老而弥坚?
“四位族叔,我坚信联姻是明智之举,你们若是不信,大可拭目以待。”
他知道很难说服四位族老,就想先木已成舟,后期再慢慢解释。
然而四人异口同声道:“不可,老夫不同意。”
崔琰脸色一板:“四位族叔莫要忘了,我才是族长。”
像崔家这种世家,为了防止家族四分五裂,族长的决定永远是最高指令。
道理讲不通,崔琰只好动用他的权限。
四名族老气的发抖:“族长非得一意孤行吗?”
崔琰亦不想太过得罪四名族老,叹道:“方才荀谌派人过来索取兰儿的画像,以兰儿的花容月貌,十有八九会被潘凤看上。”
“此刻再出尔反尔,不仅会让崔氏受人耻笑,更会给崔氏带来灭顶之灾。”
反正事情都发生了,大家忍一忍,认了吧。
大族老冷声道:“潘凤若有自知之明,就该拒绝这门亲事,族长一时糊涂,收回成命又怎么了?”
“至于灭顶之灾,族长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就凭他,敢动崔氏,不怕灰溜溜滚出冀州吗?”
老人家的思维依然停留在年轻的时候。
哪怕一州刺史,也不敢轻易得罪一群世家。
所以在他看来,潘凤不算啥。
同理,他才会反对崔氏嫡女嫁给潘凤。
崔琰脸色一黑,气道:“魏氏的下场,三叔看不见吗?”
“三叔该不会真的以为,魏氏是被黑山贼灭门的吧?那潘凤可不是什么善茬,三叔非要让崔氏惹上这尊大敌吗?”
大族老脸色微变:“魏氏灭门是潘凤做的?”
崔琰闷声点头:“我查到张燕来过一趟邺城,与潘凤见过一次。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魏氏屡次三番联合其他世家密谋赶走潘凤,被潘凤设计灭门,亦算咎由自取。”
“崔氏就算比魏氏强,也强的有限,所以三叔还打算让崔氏往死里得罪潘凤吗?”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有些事,只要有心,打探出来不难。
潘凤今日能灭魏氏,后日就能灭崔氏。
所以联姻,不仅是合作,也有几分保命的嫌疑。
当然,在此之前,崔琰特意为此亲自去试探潘凤的想法。
只能说,潘凤那句从魏氏旁系择人继承魏氏家业,让原本满心失望的崔琰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熄了联合其他世家替魏氏讨还公道的心思。
因为这表明,潘凤其实对世家没有什么恶意。
他灭魏氏,仅仅因为魏氏一直反对他,威胁到了他在冀州的民望人心。
所以崔氏和其他世家安分守己,还是可以和平相处的。
因此,他才下定决心联姻。
有实力,智计过人,有手段。
该隐忍的时候,也能忍。
这种人绝对可以成大事。
谁知遇到了崔家族老这几个拦路虎。
大族老怒道:“竖子焉敢行如此疯狂之举?族长,崔氏作为魏氏姻亲之一,理应站出来登高一呼,号召冀州世家将他赶出去。”
“如此一来,崔氏必定威望大增,趁势执掌冀州亦无不可。”
崔琰一脸震惊看着大族老,三叔,你是疯了吗?
听闻潘凤在入主冀州之前,武艺超群,人称神将军。
底下大军,打的袁绍公孙瓒等人几番步入绝境。
你让崔家公开去和对方作对?
嫌崔氏死的不够快吗?
他发现根本无法和旧观念根深蒂固的大族老沟通。
形势变了,别老待在清河收租调戏丫鬟,多出去看一看好吗?
他已经没了和四位族老说话的兴致,摆了摆手:“我意已决,除非三叔能罢免我的族长之位,否则此事绝无商量,兰儿嫁定了。”
“来人,带四位太爷出去走走,四位族叔可以在邺城逛逛,感受一下这座雄城,没什么事的话,还请几位族叔返回清河养老。”
回家养老去,少来干涉我的决定。
大族老心有不甘,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三族老拦住。
“三哥不急,族长所为,定有他的用意,我们且多看看,多听听。”
说完朝他使了使眼色。
大族老勉强接受,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等出了崔府大堂,大族老便忍不住道:“今日不是说好,不说服族长不罢休的吗?”
“怎么事到临头,一个个全都没话说了?这种大事,就任由他乱来?”
三族老没急着回答,而是挥手将崔琰派来的下人赶走:“去忙你的,老夫心情不好,别跟着老夫,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
大族老微微皱眉,愈发不满:“你对一个下人耍什么威风?”
你咋不和族长干一架呢?
今日之事闹成这样,全是你们几个族老无能。
三族老苦笑道:“三哥稍安勿躁,族长的决心你也看到了,他一意孤行,你我拦得住吗?”
大族老怒道:“拦不住也要拦啊,崔家的名声,岂能被毁?”
三族老见大族老情绪激动,根本听不进自己的话,只好大声说道:“三哥就没想过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
大族老闻言一愣:“什么办法?”
三族老洋洋自得道:“三哥可有听到族长说荀友若讨要画像一事?此事显然与荀友若脱不开干系。”
“你我说服不了族长,还不能去找荀友若吗?你我找上门去,就说崔氏改变主意,不想联姻,让他去和潘凤说。”
“潘凤若有自知之明,便会熄了心思,族长纵然一厢情愿,亦无可奈何,这场联姻不就无疾而终了吗?”
大族老闻言眼神一亮:“此计甚妙,走,你我找荀友若去。”
四人浩浩荡荡赶往征北将军府。
“几位过来,是想取消崔氏和征北将军联姻之事?”
荀谌看着崔氏四个族老,神色古怪问道。
大族老微微点头:“没错。”
荀谌故作迟疑道:“可是贵族族长”
崔琰不是挺上心的吗?
这段时间三番五次问他情况,都被他搪塞过好几次了。
他还愁怎么打发崔琰,顺利让荀氏女攀上这颗大树。
这会居然主动提出不联姻。
崔氏大族老几人怒道:“难道崔氏不想联姻,还不行吗?天下岂有强买强卖之理?”
“没错,我崔氏女高攀不起,有缘无分。”
一顿狡辩指责扑来,荀谌懒得细究,反正对他来说是好事。
“既然几位世叔都说不联姻,那此事就此作罢,不知我家侯爷那里,谁去解释?”
三族老连忙说道:“一事不烦二主,此事既然拜托了友若,就请友若多多担待,和潘将军解释清楚。”
荀谌强忍着笑意,微微点头:“请几位世叔放心。”
这样一来,荀氏与潘凤联姻,名正言顺
徐庶最近变得很忙,因为潘凤回来之后,让他去做冀州军的军功核查和论功行赏。
这是他来冀州之后,第一次独立负责一件事。
在此之前,他一直在荀谌手底下帮忙,但荀谌处理内政的能力过分的高,所以他除了打杂还是打杂。
要不是能在荀谌身上学到不少东西,有着任侠气概的他,早就留下一封书信,拍拍屁股走了。
对了,据说很多新颖的事物,来自于征北将军潘凤。
比如呈批制和票拟制
以他的智慧和能力,自然能明白这种制度的优越性。
毕竟经历过一千多年的沉淀。
所以等潘凤一回来,徐庶立刻找到他,希望能给自己安排一些重要的事。
因为他想从潘凤这位正主身上学到更多。
潘凤与徐庶详谈之后,大手一挥,将论功行赏这件头等大事交给了他。
不过他说的论功行赏,不止是按照军功发放奖励,而是让徐庶结合这次经历,参照秦汉两朝的军功制,制定出新的军功制。
既能让士兵们心满意足充满动力,又不会拖垮冀州的财政。
军功核查和论功行赏是小事,建制是大事。
严格来说,小到一家公司,大到一个国家,优越的制度才能做大做强。
潘凤本身没什么时间去做,荀谌政务缠身,郭嘉擅长军略,所以才会交给徐庶。
一来智商够,二来闲。
当然,潘凤会抽空将一些先进的理论灌输给徐庶,给他指引方向。
别的不提,光站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数之不尽的牛人的肩膀上,忽悠教导徐庶,肯定够的。
有一种人,让他去做什么事,不一定能做的很好。
但指挥起别人做事,往往有如神助。
而潘凤就是这种人,江湖人称嘴强王者。
最令潘凤满意的是,徐庶对这种事甘之如饴。
一些惊世骇俗的话冒出来,反而让徐庶视潘凤为神明。
然后某天躬身一拜,高呼拜见主公。
反正就是
在此之前,徐庶得顺带完成两件事。
就是军功核查和这次的封赏。
从经手人到荀谌这里,每个人都要给出
邺城。
闲散一个多月的徐庶,迎来了一件大活。
征战归来的冀州军战功核查和论功行赏。
这一个多月
说是核查,不如说统计和清理冒功
议事厅内。
潘凤与三位谋士相对而坐,脸色阴郁:“巨鹿魏氏趁本侯率大军征战在外,暗中联络别的世家,欲迎袁绍回冀州主事?”
荀谌微微颔首,补充道:“侯爷攻打壶关无功而返的消息传到冀州,立刻人心浮动。”
“魏氏借机发作,以侯爷未能夺取上党郡,无法践行承诺为借口,煽动其他世家摆脱侯爷对冀州的掌控。”
“直至昨日,足有二十余家私底下动作不断,请侯爷务必重视。”
潘凤摸了摸鼻子,准确来说,他的确无法践行当初的承诺。
本来答应打下上党郡,将上党郡的马场和矿场贱卖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