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修看着眼前这个哭的像个孩童般的挚友,怔愣过后,忙不迭从袖口内掏出一个帕子。
本想着将帕子递给任玉,可看着他哭的一双桃花眸子都睁不开的模样,只能做罢,叹气帮他擦拭起了泪液。
任玉再见到他,会是这副激动异常的模样,他也并不觉得意外。
只因二人自小一同长大,他又比任玉大上了半岁,二人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如今时隔半年再见到宛若亲兄弟一般的好友出现在面前,情绪自然是会出现些波动。
而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任玉哭了好一会儿,又伸手捏了捏江易修的手腕,发现依旧是可以感触到的温热躯体后,他才伸手揽住身前的少年,带着浓郁的哭音喊道:
“易修哥,真的是你,你原来还活着”
半年前那场突变发生之后,不是没人告诉过他,江易修早已经死了。
他嘴上说着不信,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确寻不到一丝有关江易修的痕迹后,他才有些无力地接受起他以为的“事实”。
他和江易修当年一起拜入藏剑阁阁老门下,江易修的师父和师娘,自然也是他的师父与师娘。
再加上对他而言宛若亲哥哥一般的江易修的出现,任玉前十几年的日子过的可谓极为潇洒。
可变故发生之后,一切都没了,只剩下一个他。
他不知晓究竟是谁毁了藏剑阁,杀了他师父与师娘,害的江易修下落不明。
这半年里就一直在努力去查,可每每就要得到一些眉目的时候,线索偏偏又中断住。
几次反复之下,他的耐心也在慢慢被消磨殆尽,整个人变成了这副颓废的模样。
他甚至还在好些个时刻想过了结自己的性命,但想着江易修还未找到,万一他身死了,江易修还活着,那该如何。
这才打消了那个念头。
而今日江易修的到来,也证实了他做出的选择极为正确。
灰袍少年等任玉发泄地差不多了,这才带着他到了一旁的矮桌处,伸手给他倒了一杯看起来是由小厮之前提进来的热茶。
“喝些热茶醒醒酒吧,我也趁此将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好好言说一番。”
任玉吸了吸有些发红的鼻子,从袖口内掏出一个束发用的丝带,扎起三千墨发。
既是面对兄长一般的人物,他自然不能继续披头散发着。
之前是不出去,将自己关在不见光的房间内,不觉得有什么。
如今到了亮堂的地方,他以往的习惯便下意识又回来了。
江易修言说了很多,从半年前他刚刚从皇宫内逃出来的事情,到近来不久前的事情,都一一言说了出来。
“躲藏那些暗卫的追杀并不容易。
直到我换了一身乞丐般的装束,将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在街道上流浪了两个月左右,那群还徘徊在街道处的暗卫才散去,以为我是从江南逃离或是身死了。”…
任玉这半年里一直待在江南内,却并未想到他找寻了那么久的人就在锦绣街道这一带。
“那易修哥,你这眸子又是怎得一回事?”
桃花眼少年注意到,身前之人的双眸看起来光彩极少,再加上江易修眸子内的那抹淡白色,他心下下意识出现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莫不是那些追杀你的暗卫毁了你的眸子?”
江易修摇了摇头,出声回他:
“并非如此,但和那些暗卫也脱不了干系就是。
我身上如今还中着一昧慢性毒药,双眸之所以会变成这副模样,就是因为体内还余存着毒素。
若非有语冰她当时对我出手相助,送我到了医馆内。
以我当时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撑到现在。
这几日我也是等身体状况好缓了一些,又四下打听了好久,才在昨晚的时候知晓你在锦绣街道开了一家酒坊。”
闻语冰的事情,是江易修最先开始言说的那一部分,因而这会儿有记忆力较好的任玉听着,也并不觉得迷糊。
“那易修哥你欠下那闻姑娘多少钱财,我帮你还了后,你就从那个悦来客栈离开吧。
也方便之后我替你解了体内中的慢性毒药。”
见任玉起身去往厢房书架那处去拿药箱,江易修唇瓣微抿过后,顶着茶杯内打着转的清茗兀地出声问道:
“阿玉你就没什么旁的想问我了吗?
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何这半年里我都未想着来寻你,偏偏在这时改变了主意?”
任玉闻此,脚下的步子微顿过后,又平稳地朝书架处去往,回他:
“是因为什么原因,现今都已经不那 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易修哥你肯在这种时候还来寻求我的帮助。
单单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能是什么原因,无非是觉得自责,觉得当年是因为江易修皇家的出身才给藏剑阁,甚至是他带来了这么多不幸。
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是有恨过这一点,恨过江易修。
但后来他渐渐就想通了,因为在当年的变故中,江易修也是被动承受着这一切,江易修有着的痛苦和他对比,根本不会少。
与其怀揣着仇恨,推离这世上于他而言,最后一个宛若亲人一般的兄弟离开,他更愿选择接纳江易修。
江易修知晓任玉的心思十分玲珑,恐怕也只是看破不说破。
思虑到这一点,他握着茶杯的右手微紧过后,又慢慢松开,低声不知是自喃还是在向任玉说,道了一句:
“抱歉。”
曾经的江易修是何等的天之骄子,何曾拉下过面子对谁放低过姿态。
他这一句抱歉,到了任玉这里,已经是足够了。
他原谅江易修给他,甚至是给那些亲近之人带来的不幸,也希望经过此次磨难后,这个本该遨游于天际的巨龙能够完全苏醒。
替当年死的不明不白的师父师娘报仇雪恨,重新夺回本该属于他自己的一切。
等任玉带着药箱到了窗边矮桌前的时候,横隔在二人之间的那道无形的屏障早已经悄然碎裂。
江易修将手腕伸出,让任玉替他把脉的时候,思忖了好一会儿,突然言道:
“悦来客栈那边,我暂时还不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