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婷向冯嫣叙述完,点题道:“你不要多心哦。阿庸头兴致不高,不是冷淡你,是他自己心结没解开。”
冯嫣笑笑:“谢谢嫂嫂。要我说呀,朱妈妈也没有做错。她还不是为了两个儿子!不然,10平方米的家,儿子们又值结婚的年龄,怎么磨得开!”
兰婷向来没心没肺,不爱细品家长里短。
当朱盛庸在麦当劳里指责妈妈这样做伤了外公的心时,兰婷便得到妈妈确实自私自利,自说自话。
当冯嫣说妈妈这样做是为了两个儿子不得已时,兰婷又觉得妈妈确实为生活所迫,没有更多选择,情有可原。
她嘻嘻哈哈附和:“谁说不是呢。哎呀,反正他们不提,你就当不知道。”
两个年龄相差4岁的女孩子你挽着我,我挽着你,进了当客厅的屋里厢。俩人路过厨房的时候,朱爸爸正在炸带鱼,一回头瞥见笑嘻嘻的兰婷,差点条件反应扔筷子。
“册那。”朱爸爸用不小的音量喊道。
朱妈妈赶紧加以掩饰:“小心点。油锅进水会炸开的。”
“进水?没加水呀。”朱爸爸意外道。
“带鱼身上带着沥不干净的水。”
“喔喔。”
兰婷咬着唇,避免自己笑出声。
厨房在煎炸,为防油烟乱窜,卧室门关上了。兰婷拉冯嫣进去后,同样反手把门关上。不小心拨动门锁开关,门,锁上了。
兰婷一进密闭的没有朱爸爸的房间,就开心地对兰婷道:“冯嫣,跟你讲件好玩的事哈。
有一天,有人很严肃很认真地问我老公,电视上为什么要反对洗钱呢?其实钱忘了从口袋掏出来,跟衣服一起洗了,并不会把钱洗坏。哈哈哈哈。”
兰婷笑倒进朱盛中的怀里。
冯嫣第一反应是跟着笑,很快意识到兰婷口中的“有人”,是指朱盛庸的爸爸,于是硬生生绷住,同时偷看朱盛庸。
朱盛庸倒咧嘴笑了一下。
兰婷继续道:“放心,冯嫣!他们兄弟俩可能在任何事情上都看法不一致,唯独对待他们爸爸这件事,是天下最牢固的同盟。知道为什么吗?”
冯嫣挨着朱盛庸在小沙发床上坐下来,昂着漂亮的脑袋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在整个成长期,一直在挨爸爸的打骂。
打骂来得非常严苛,而且理由奇葩。
他递给你一个眼神,你没有意识到他是想让你关灯,就是你太笨,死脑筋,呆子,值得打一顿。
他说一声吃饭,你必须立刻马上支起小餐桌。要是延迟半分钟,就能轻轻松松赢得半小时狗血淋头式的咒骂。
更不要说丢了东西、闯了祸这种本就该挨批的事情了,那是一定要把孩子们打得鬼哭狼嚎,惊动整幢楼,好彰显他神威的。”
冯嫣吃惊不已:“真的吗?”
“难以想象吧?这对难兄难弟居然没有心灵扭曲地长大了。”说到这里,兰婷忽然转头看朱盛中,愣愣道,“你挨打的后遗症该不会是厌恶亲子关系,不肯要自己的孩子吧?”
朱盛中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对。
兰婷和朱盛中吃惊对望的时候,冯嫣低声问朱盛庸:“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这些?”
“都是陈年旧事了。”
冯嫣望着眉头紧蹙的朱盛庸,心里泛起一阵怨气。那么重要的过去经历,他竟然只字不提!
不过,女孩子到底心软,怨气之外,更多的是怜惜。朱盛庸小时候过得真是太凄惨、太可怜了!
“嘭嘭嘭!”
门外炸好带鱼的朱爸爸要端给里屋的孩子们吃,一推推不开,立刻无名业火乱冒,索性用脚踹起门来。
兰婷朝冯嫣使了个眼色,嘴角露出讥讽的笑。
没有人起身去开门,最后,还是朱盛庸站了起来。
朱爸爸骂骂咧咧进屋,恶狠狠将盛满干煎带鱼的盘子往四方桌上一掷,好几块带鱼跌落到餐桌上。紧随其后的朱妈妈赶紧道:“行啦,门锁不灵光,不小心锁上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发火?你也是过两年就退休的人,一把年纪了耐心还这么差!”
朱爸爸气鼓鼓坐下来,谁也不邀请,自己吃起带鱼来。一口气吃了半盘,神色才和缓下来。
冯嫣似乎第一次看到朱爸爸的另一面,以及这个家庭的复杂性。
生活就像拿破仑蛋糕,一层甜蜜,一层微苦,一层期盼,一层后怕。
在领取人生中的第一个1500元后,朱盛庸勇敢地提了辞职,最终被陈总经理以“每月加200块钱”挽留下来。
半年后,加拿大籍的斯密斯李因为受不了合资公司的层级冗杂、效率低下和同事间的推诿与内耗,愤而辞职。
朱盛庸这才猛然意识到,他站在了错误的队伍里只是因为跟陈总经理和其他中方的人一样能说上海话,他便认为他是他们中的一分子。
只能说刚毕业的他太单纯了。
斯密斯李离职后,朱盛庸第二次提离职。
恰巧他前不久刚向陈总经理提过一个小建议。每个季度结束的时候,工厂有在餐厅开季度总结的传统。不强制但是号召每一个不在流水线上的员工参加。
每回陈总经理到了餐厅,都尴尬地发现与会的员工还没有他带过去的秘书多。
朱盛庸提了一个“会后抽奖”的建议。效果意外得好。为了几条毛巾,几块香皂,餐厅人头攒动,陈总经理讲起话来格外有感觉。
因为这样一个建议,陈总经理对朱盛庸另眼相待。另外嘛,陈总经理也担心荷兰资方会再派一个挑剔的坏蛋,所以不肯轻易放朱盛庸走。
朱盛庸提一次离职,他就为朱盛庸加200块工资。
当朱盛庸薪水达到2300块时,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提离职了。
荷兰资方果然又派了一个挑剔的坏蛋,朱盛庸卓越的英文口才又得意发挥作用了。只是,他并没有因此感到开心。
“你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不开心的理由?工资每个月都按时发给你,这还不够吗?”冯嫣语气多少有些不满。
工作一年后,冯嫣已经褪去当初的青涩,不再像以前那么爱笑,也不再用崇拜的目光看朱盛庸。她变得更光彩照人,也更没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