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流逝,朱盛庸和他妈妈之间的隔阂,渐渐消融这里面应该有冯嫣的功劳,只是朱盛庸拒绝承认。
当母子视线对视时,朱盛庸不再逃避。
朱盛庸和朱妈妈之间自始至终没有正面交谈过私刻外公印章的事。
“你不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知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级别的哑谜,在这个家里潜伏了一整年,现在,终于被撇到一边去了。
迈过心坎,跟妈妈重修旧好,朱盛庸自己也很高兴。
1996年,55岁的朱爸爸光荣退休。
家里来了好多他的同事,大家热热闹闹为朱爸爸举办了一场本土欢送会各显神通做菜聚餐,挤得朱盛庸和冯嫣只好去轧马路。
不知怎的,朱盛庸自己没有嫌弃过“小尾巴”,“小尾巴”自己消失不见了。
“马骏呢?”冯嫣忍不住问。
朱盛庸耸肩。
“你不知道?”冯嫣不相信。
“他最近跟我哥哥搞在一起。不知道两个人在做什么勾当。”
“他们没告诉你?”
朱盛庸继续耸肩,摇头。冯嫣一脸难以置信:“一个是你的亲哥哥,一个是你亲哥们,凭什么把你撇到一边不告诉你?”
心里不服气的冯嫣当即决定拉着朱盛庸给兰婷打电话。
兰婷接起电话,坦言马骏是和朱盛中在一起。兰婷在电话里叹气:“他们两个人疯了!”
“疯了?”
“我心理压力好大,不知道是不是我老公把马骏鼓动疯了。”
“你已经吊足我胃口了,别再打哑谜了,快点明明白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冯嫣脸上的焦急是真切的。
朱盛庸两手揣在上衣口袋里。11月的风吹过脸庞,11月的阳光照得眼睛眯起来。簇新的i卡电话亭有点英伦的味道。
那一刻,朱盛庸下定了一个与环境完全不相关的决定:周一,他要辞职!这一次,无论加多少薪水,都将无法挽留他!
他受够了温吞水的生活!
他要变个样子活!
因为这个想法而目光变得明亮犀利的朱盛庸看向冯嫣,冯嫣漂亮的眉毛少见地皱在一起,嘴角不悦地下沉,嘴唇翻飞,飞快地说着什么,神色严肃极了。
等她终于结束通话,余怒未消的冯嫣恶狠狠地将电话砸在电话机上。听筒没挂好,跌落下来,来回颤动。
朱盛庸默默走进电话亭,将听筒重新挂好。
冯嫣眼睛里蓄着泪水,面朝朱盛庸:“你敢相信?马骏那家伙一声不响又把工作辞了!”
马骏回国休息一个月后,他家里给了在浦东陆家嘴找了一份薪水优渥的工作,不久,他就轻轻松松辞了职。理由是“太忙,里面的人跟不要命似的加班”。
半个月后,家里人给他在金桥上海贝尔找了一份薪水尚可的工作,以为跟他的好哥们朱盛庸在同一个园区上班,能收收他那颗过于狂野的心。
谁知道,头天上班,第二天他就自作主张不再去了。理由是“太远,影响睡懒觉”。
一周后,他家里又给他在浦西某政府机构找了份带编制的工作。虽然那时候公务员远不如后来吃香,到底活少,福利好,奖金高。冯嫣艳羡不已,反复叮嘱他这次不要再作妖了。
没想到,这份千好万好的工作,他竟然于两周前就悄然辞掉了。
为了免于很快被父母推荐别的工作,他干脆秘而不宣,对谁都没有讲。
朱盛庸有点吃不准,冯嫣出离的愤怒,是源自对马俊辞掉肥差工作的惋惜,还是源自对马骏没听她的话的失望。
冯嫣拉着朱盛庸,直奔哥哥嫂嫂家。
这是冯嫣第一次进兰婷家,之前冯嫣多是在朱爸爸朱妈妈家见兰婷。
因为朱爸爸从不掩饰他的偏心,加之冯嫣自认为比兰婷更高更漂亮,因此在兰婷面前一直有一种优越感。
当她跨进兰婷在静安区的90平方米大屋时,优越感瞬间瓦解审美超前的绿阔叶观赏植物掩映着西班牙宫廷风的奢华沙发。沙发墙上挂着色彩变幻的大海落日油画。对面的大电视嵌在电视墙上,电视四周的柜子里横放着很多洋酒酒瓶。
沙发前面的地上甚至铺了块波西米亚风的地毯!
冯嫣简直不明白,有这么漂亮的家,为什么还去婆婆家厮混!
“婷婷,嫂嫂。”优越感破碎,谦逊取而代之。
“快进来。”兰婷并不知冯嫣的心理变化,她用一以贯之的平等精神对待冯嫣和她还蛮喜欢的小叔子朱盛庸。
朱盛庸和冯嫣换了鞋子,走进这个漂亮又审美在线的家。
“马骏一开始还蛮犹豫,没有下定辞职的心。我家讨厌的老公不知死活地跟马骏讲他股市投资的事情,讲得马骏热血沸腾,二话不说就辞了工作。”兰婷以为朱盛庸更关切马骏的事,对着朱盛庸讲起来。
朱盛庸摸了摸下巴,没有说话。
他向来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兰婷早已习惯。
“现在马骏成了我老公的代言人,天天混在证券交易市场,盯盘。然后我老公工作起来也是三心二意,总是出去打电话。惹得老板都起了疑心。还以为他在私联客户,在飞单。”
朱盛庸摸了摸眉头,没有说话。
飞单这件事,他有所耳闻。哥哥用炫耀的口吻说起这个想法,他当即表示反对。大约是觉得他刚正不阿到迂腐,所以哥哥和马骏才生出戒心,不仅以后不再在他面前讲,干脆连兰婷也一起隐瞒下来。
“马骏对将来有什么打算?”被晾在一旁的冯嫣温声问道。
兰婷转向她:“马骏这种一出生就什么都有的人,才不会为将来做打算。他肯定自信满满,认定他的人生里,绝无绝人之路。他得跌了他爹娘扶不起的大跟头,才会成熟一点。”
“还真跟唐骏一个德行。”冯嫣苦笑,“我还以为他出生在高知家庭,会不一样。”
“唐骏是谁?”兰婷好奇追问。
“另一个纨绔子弟。”朱盛庸终于找到可以说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