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朱妈妈情绪意外的平静。朱盛庸也是心平气和的样子。
小成看到奶奶和爸爸皆是放松的样子,还以为奶奶就诊的结果是虚惊一场。他满脸惊喜地问:“奶奶没事,是吗?”
朱妈妈摇摇头:“奶奶有些小脑萎缩。有一天,奶奶可能认不出最爱的小成。”
小月半一脸惊悚,她大叫一声,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奶奶最爱的人,难道不是我?”
所有人都为小月半奇葩的关注点哭笑不得。
朱妈妈搂住小月半,搂着她轻轻摇晃:“是,是。怎么会不是?”
小月半夸张地松了一口气:“好了。我满意了。奶奶你可以松开我了。我还要给茉莉洗澡呢。”
月半有一个芭比娃娃,她今天给它取名叫“茉莉”,明天取名叫“小花”,后天又叫“美美”久而久之,家人们习以为常,听到什么陌生名字都不奇怪了。
周画白下班回到家时,一荤二素带一汤的晚餐刚刚端上桌。周画白洗过手,去厨房盛饭。
5碗饭和5双筷子放好,一家人齐齐整整围着餐桌坐下来。
“以后,我们每个月出游一趟怎么样?”朱盛庸提议。
“出游是什么意思?”月半认真地问。
“真聪明。”总是一本正经对着妹妹反话正说的小成道。
“谢谢。”月半彬彬有礼回复。
“出游就是我们一家人去探索陌生的世界。我们可以去远一些的地方,看看风景,拍拍照片,住住酒店。”
“好耶。好耶。”月半欢呼。
“那不是要花去很多钱?”小成迟疑。他从小深受爸爸熏陶,对花钱持谨慎甚至排斥的态度。
“有钱的意义就是有自由。当我有什么想法的时候,我的钱让我有实现它的自由。”朱盛庸回。
“你假装不喜欢这个想法,岂不是更省钱?”小成反问。他十岁半,语气尚稚嫩,已经颇有思考力。
朱盛庸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钱如果不拿来花,就是一张纸。我平时让你谨慎花钱,只是不想看到你把钱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出游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呢?”小成打破砂锅问到底。
小成不断发问的时候,周画白早就了然于心。朱盛庸一定是想趁着他妈妈还清醒,多共同度过一些时光。
朱盛庸下意识看了一眼妈妈,目光又回到与小成视线交织的状态:“意义嘛,人生全部的意义,就在于无悔。花钱买记忆,我会觉得无悔。”
小成虽然年龄还是听懂了爸爸的话外音。他看向奶奶,重重点头:“好。每次出游,我贡献100块,请大家坐地铁。”
月半高高举起手:“我贡献200块。”
小成瞥妹妹:“首先,你得有200块。”
月半赶紧问妈妈:“妈妈,我有200块吗?”
周画白迟疑:“呃暂时还没有。不过你可以挣。做10道10以内的加减题,挣1块钱。”
月半眯着眼睛笑着认怂:“那还是算了吧。”
每个月出游一次的事情就此拍板定下来。朱盛庸是个严谨的人,他当晚就开始规划目的地、路线、酒店等。
等小白哄睡两个孩子,走进书房,发现朱盛庸还在对着电脑奋战。这分明是在争分夺秒抢时间啊。
“妈妈的病情这么严重?”她吃惊道。
“并不是。”朱盛庸否认,“是我越想越觉得这个注意好,忍不住赶紧把出行计划做出来。我们5个人一起出游,共同的经历会让我们成为亲密的一家人。”
周画白摸了摸他的脸,笑着点点头。
“等寒暑假的时候,时间宽松,我们可以长足旅行。把你的父母也带上。”
最后一句话,点亮了周画白眼睛里的小火苗。
“好期待啊。”小白笑着说。
朱盛庸带朱妈妈看病的第二天上午,朱盛中来了。
那时候朱盛庸、朱妈妈和小成正在合力教月半玩麻将。月半已经被教得认出了所有的麻将牌,小成正在给她讲“和牌”的条件。
月半忽闪着眼睛,东摸西看,听得不算很认真。
就在朱盛庸和朱妈妈认为小成不过是鸡同鸭讲时,月半忽然说:“好了,我会了。”
“真的假的?”朱妈妈笑起来。
“打一圈就知道了。”朱盛庸回答。
大家很老道地洗牌,砌长城,拿牌。
月半认真看面前的麻将牌,脸上呈现思索的神色。
大伯伯朱盛中就是这时候到的。
“我的妈耶,你们在教一个三岁小孩打麻将!有几个正经家长会干这事?”朱盛中嚷嚷起来。简直是祸害无辜的祖国花朵嘛。
“比去画画有意思多了,是不是?”朱盛庸冲着小月半挑拨道。
他第一次送月半上绘画课,不知道月半上的是哪家画画机构第三次送月半上绘画课,不敢远离,因为太无聊,在等候区睡着了,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惹得旁边的家长哧哧直笑,自此厌恶起女儿的绘画课来。
月半翻眼看一眼爸爸:“我是不会放弃画画的。我长大是要当教画画的老师的。”
得了个没趣的朱盛庸站起身,给哥哥泡咖啡。
朱盛中目光不断地在小成身上溜,发下小成对他的态度称得上毕恭毕敬,心里十分满意。
他此来的目的是落实妈妈养老的问题。从手机微信上,他已经看过妈妈的诊断书。那是一个不容乐观的诊断。他跟陈静静内部讨论过,陈静静的态度很明确:不能影响到她。
这就意味着,为妈妈花钱是不可能了。
也就剩下出力这一条路了。
可他住得远,出起力来也多有不便。
这事到底要怎么办,还需要探探弟弟的口风。
朱盛庸在厨房泡咖啡的时候,朱盛中走了进去。
“咱妈生病的事,你有什么想法?”朱盛中开门见山。
“妈妈十年来一直帮我和小白带孩子,我住得又近,又不上班,我可以负责照顾妈妈。”
朱盛中点头:“在你还没从金山毕业的时候,妈妈就做好晚年跟你一起生活的打算了。”
朱盛庸吃惊地看向哥哥。
朱盛中继续点头:“大概是你在金山读书的第二年,家里分了房子,爸爸想写他和妈妈的名字,妈妈一口拒绝,说不要写大人的名字,省得以后改房产证,麻烦。
爸爸说,那就写中中和阿庸头的名字。
妈妈看了我一眼。那个周末,我正好在家。那一眼,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是不信任的一眼。妈妈说,要不就把蓬莱路上的小房子给中中吧。大房子就留给阿庸头。
爸爸觉得不够公平,表示反对。妈妈却很坚持。妈妈说,阿庸头塌实,守得住。她说,她不惜跟外公反目,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房子,要作为家产,传下去,才有意义。
那时候我读的学校刚从专科升本科,我心里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觉得自己高考失利只是一个偶然,我将来还能打败同龄人,过上人上人的生活。就像我打败同龄人,考上上海中学一样。
我一直认为自己很厉害,我也一直认为妈妈眼中的我很厉害,甚至,带着爱的有色眼镜,更厉害。
那一眼,让我陡然惊醒。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妈妈在很早的时候,就看穿了我的浮华。在很早的时候,就认定你早晚会比我过得更好。”
朱盛庸泡咖啡的手,早就停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