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醒了，醒了”。

像是睡了很久很久，林致睁开了眼睛，惨白的灯光，雪白的四周，还有周轩熟悉的脸庞，一脸担心。

“他怎么在这，这是哪里？”

她猛一下想坐起来，发现四肢无力，根本使不劲。

周轩见状立马摁住她“林致，你昏迷了一周，医生说你刺激太大，我都怕你……”他的眼眶红了，欲言又止。

“刺激”林致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发现嗓子灼烧的疼痛的发不出声，她慌忙指指手机。

周轩像是明白什么，捂住她的嘴巴慢慢的说“你母亲，去世了，宫颈癌晚期”，林致张大着眼睛，泪水夺眶而出，她呜呜的哭着，像只发不出声音的小兽。

“没事的，没事的”周轩心疼的抱住她“医生说差不多到了弥留之际了，她也是求解脱，才选择了放弃生命，你一定要坚强，有我，有我”。

怀里的姑娘颤抖的像筛子，眼泪打湿了他的胸膛。

听说出事的那天，家家户户都在看晚会，五楼的男主人听到了巨响，以为是楼下水管冻爆了，伸下头一看，感觉是个人掉下去了，顿觉得不妙，赶紧报警。

林孝礼当时就吓瘫了，许久被警察带去问话还喃喃道“怎么可能”，五十岁不到的他一夜就白了头发，被赶来的李海抱着，痛哭流涕。

后来田雨的丧事是李海帮忙操办的，田家早就断了联系，也是在过年期间，一切从简，匆匆办理了手续，火化结束。

可惜的是当时林致还在昏迷，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匆匆赶来的车兰带走了世杰，出殡的那天，林孝礼都没有通知她，车兰搂着孩子，叹气了好久。

半个月后，林致出院，周轩陪着她去陵园祭拜。

墓碑很简单，没有出生年月日，没有离开的日子，只有一句话“她快四十了，好像不满意，走了一圈又回去了，那里有她的家人”。

林致抚摸着墓碑，一下瘫软在地，抚摸着墓碑喊到

“妈妈，妈妈”。

声音空洞而悲凉。

冬末的天气还是有些阴冷，刚出院的她愈发单薄，她有些后悔这些年对她的冷漠，以至于她重病缠身都不知道。过去的夜，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是回来告别的吧？

林致突然想起来过年的那天林孝礼的话，他们五年前离婚了，为什么离婚了，为什么？

林致终于忍不住了，崩溃大哭

“妈妈，妈妈，原谅我”。

周轩心疼的蹲下来，抱着她，不发一言。

夜里，世杰突然大哭，车兰慌忙打开了灯，小家伙满脸泪痕:“奶奶，奶奶，我怕”。

车兰赶紧跑过去抱着她“好孩子，没事，没事，做噩梦了吧”。

年老的她最相信鬼怪之说，她轻拍着世杰的背慢慢哄到“没有关系，不要害怕，所有的人都爱你。”

“奶奶”世杰抬起了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抽抽噎噎的说“妈妈跟我说，我不是她的儿子，我要叫她外婆？这是什么意思？”

黑暗中，车兰的手停住了，惊恐的叹了口气。

2

因为家中的事情，林致已经耽误了学。宿舍的小姑娘们天天在微信里问，周轩因为是辅导员，所以陪了她几天，匆匆的走了。

两个人在车站拥抱了很久，周轩一直叹气“真的，现在你的这种状态，我应该寸步不离”。

“没事，你走吧”林致强打着精神，“你去吧，我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很快就去找你”。

过完年她就22了，去年还是在父母身边撒娇的乖乖女，如今母亲骤然离世，父亲依旧有妻有子，她却孤苦无依了。

两个人就着寒风慌乱的吻别，周轩踏了离去的火车。

林致强打着精神去见了林孝礼。

半个多月没见，父女两都瘦了一大圈，林孝礼的头发全白了，往日的精神气一下像是被抽净了。

“老房子我准备卖了”他倒是开门见山。

“好”林致并不感到意外“待会我把妈妈的东西收拾一下。

“她的东西自己带走了”林孝礼说起田雨，脸色萋萋，“什么都没留下”。

“卖房子的钱都留给你”林孝礼加了一句“你们现在的房子住着，也是给你的。”

“好”林致依旧毫不客气“您是觉得拿钱可以对得起您的良心是么？”

不知道从何时起，讥讽成了她对父亲的唯一方式。

林孝礼噎红了脸，不发一言。

“您是不是还准备再买一套房子让我和世杰跟你的新老婆一起住，”林致觉得刀子不够狠，又插了一刀。

林孝礼低着头，这个曾经他最爱的女儿，正用刀一下一下的剜着他的肉。

“为什么”林致还是觉得不解气，突然就癫狂了“为什么，为什么你克死了这么多老婆你还不自知，你作的孽还要作多久……”

她看到林孝礼布满血丝的眼睛，慢慢安静下来。

她和她的母亲田雨有什么区别？

林孝礼抬头看着林致，看她慢慢安静下来，起身走了。

屋子里慢慢暗下来，像是从来没有住过人似的。因为田雨的自杀，这栋楼人心惶惶，每家每户都偷偷的下去烧纸。刚刚的林致悄悄的来，像是做贼一般。她歇斯底里的吵了两句，整栋楼肯定都听到了。但没有一个人在观望，甚至对面的灯都没有打开。

她走进田雨的房间，正如她父亲所说，田雨早就把东西搬走了，显得房间离奇的空旷，林致环顾四周，有些失落，终究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待她回到小家，世杰早就睡了，车兰还在等她。

“致儿”车兰轻声唤道“最近你太瘦了，我给你熬了鸡汤，在电饭煲里温着”。

林致看到鸡汤，一时红了眼眶。

车兰装作没瞧见，兀自的说着“来了你们家两年，变化太大了，但是林致，你一定要记住，离开你的人并不是舍得你离去，而是他们的宿命，你知道吗？”

“对了”见林致没有接话，她慌忙岔开话题，“世杰今天美术比赛又拿奖了”她拉开孩子的书桌抽屉“小家伙一直在等你，后来睡着了还念叨”。

“阿姨”林致像是想起来什么，接着话茬。

“阿姨，我下半年就要实习了，尽量回来，这边世杰就得麻烦您了”她拉开背包准备掏钱。

“明天我就要返校了，钱不够你跟我说”

“够了够了”车兰摁住了她的手。

“你放心，有我”。

一句话说的林致掉下了眼泪。

她摸着林致的头低声说到“都是苦命的人，都在一起相互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