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元锦下定决心。
无论如何,借个灯笼再走吧?
自己这样绝对不是对他死缠烂打,主要天太黑了,回去也不安全呀?
而且……即便自己不能嫁给他,也要最后争取一下嘛,若他真的说讨厌自己,再放弃也不迟啊?
齐元锦,去吧!想想你以前烦他闹他时的脸皮,这有什么的?!被殷承夙赶出来难道还会比死更可怕吗?你可是为了生存!
为自己加油鼓劲了好一阵子,元锦这才撸起袖子,一手拿着手炉,一手沿着疏风苑墙边的树攀爬上去。
这树的树枝最细的地方离疏风苑的墙头差不多有一臂远,小时候的元锦扒殷承夙的墙头便是双手爬到树上,拉着树枝荡过去的。
可是,今天元锦只有一只手,因着寒冷也不想放下自己的手炉,于是她便想尝试着直接跳到疏风苑的墙头上。
虽有些武艺在身上,到底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从护国公府学来的,技艺不精,天又这么黑,手里还捧着个手炉。
因此,元锦虽然起跳的姿势很完美,落地的姿势却很狼狈。
是的,她跳过头了。
脚尖落到院墙另一边的瓦沿上,还未踩稳,便顺着瓦沿的积雪一同落入院中,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屁股墩。
好死不死,疏风苑打扫的还特别干净,地面上一层积雪也不见,屁股与冰冷的石板亲密接触后,元锦半天没缓过劲来。
“哎哟哟哟哟……”
元锦用气音偷摸叫疼,以此缓解自己屁股的疼痛。
然而,疏风苑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就元锦摔下来这一会儿,面前已经围了五六个护卫。
一盏灯笼照到面前,元锦抬眸,是瑞王身边的江流。
“唉,三小姐,你这是何苦?”
……
终于,元锦顺利的进入了殷承夙的卧房,但代价惨痛到,她都想跟殷承夙借轮椅拿回去坐两天。
打消了自己这个危险的想法,元锦放轻脚步,做贼般踱步到殷承夙床前。
他靠坐在床头。
脸色苍白,唇色浅淡。
长长的睫羽覆在眼睑上方,即使闭着眼,轮廓依旧温润清隽,恍若仙人,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不忍打扰这沉静美好的画面。
深色的丝被盖到腹部,被子上还反扣着一本医书。虽然肩上披着一件深黑色的大氅,但内里却只有一件单薄的寝衣。顺着他修长的脖子往下看,清晰的锁骨在洁白的领口处若隐若现。
他真的,好白啊。
元锦伸出自己的手腕,偷偷在他的锁骨处比了比。
元锦的白也是被从小夸到大的,见了她的人最常说的,便是好一个粉白的瓷娃娃。
可是即使元锦用自己最白的手腕与殷承夙的皮肤相比较,仍是稍逊一筹。
只是,他的白同元锦不同,他是实实在在的苍白,像雪,像霜,带着一种朦胧的易碎感。
元锦还在感叹,略带沙哑的嗓音便在耳边平铺直叙的响起。
“做什么?”
元锦收回手,顿时有种偷了东西被抓包的尴尬感,她声音弱弱的,带着一丝软意。
“你……又生病了?”
殷承夙直起身子,浅淡的瞳眸投到元锦身上,她穿的单薄,应是受了冻的,虽捧着手炉,仍能从她发红的耳尖看出端倪。
殷承夙微咳了两声,淡淡回道。
“嗯。”
“那要不……你先别搬出相府了吧,等你病好了,再走?”
元锦来之前本来觉得自己有许多话想说的,可是,到了他眼前,反而一股脑的都给忘了。
“无妨,瑞王府有府医随侍,而且……继续住在这里,于你们名声无益。”
他将大氅拢了拢,抬起自己被上的医书,继续漫不经心的翻着。
见他提起名声之事,元锦心道。
果然,他是觉得相府的小姐们声誉不好。
出了这样的事情,应当真的让同住相府的他也感到蒙羞吧?有些踌躇的放下手炉,元锦蹲在他床边,抬起眼看他,清澈的眸子睁得圆圆闪闪的,在烛光的照耀下,干净澄澈的像一只鹿。
“瑞王哥哥,其实,我这次来……是有话要跟你说……”
元锦吞吐着,想要说出酝酿已久的话。
“嗯?”
殷承夙的声音仍旧平淡,不过在尾音处,仍然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勾人的慵懒。
元锦的思绪被这一声好听的鼻音打断,脑袋空白了一瞬,磕磕巴巴道。
“我……我的意思是……”
“那个……”
“你看你病的挺重的……”
“或许……”
“你想冲个喜吗?”
翻书的手指顿住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元锦连忙手忙脚乱的在房间里找水壶,斟了一杯水,然后颤颤巍巍的递上,两颊已经因为害羞而涨的通红,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殷承夙咳够了,接过她的水,唇抵杯沿,缓缓饮了一半,而后递回水杯,拇指在唇边淡淡揩过,而后自嘲般轻笑一声。
“怎么,你惦记上本王的遗产了?”
元锦愣了愣,支支吾吾道。
“也不是……我可能,或许,说不定……心悦你呢??”
真不是遗产的事儿。
自己的最初目的,只是为了活着啊。
只是事急从权,即便没有过追求人的经验,眼见着目标就要跑了,元锦也只能硬着头皮直截了当的找他,回想起看过的话本,元锦终于磕磕巴巴搬出里面的心悦两个字。
殷承夙重新将医书扣下,沉静深邃的目光在室内的烛光下更显得深不见底,他注视着元锦的眼眸,感觉这双眼睛,还是如同六岁时初见她一般,终究是不谙世事的。
良久,他敲了敲床沿。
“江流,送三小姐回去。”
元锦眼见着江流携裹着风雪走进来,直挺挺的站在那盯着她,年幼时数次被江流丢出门去的记忆浮现心头,元锦有些慌了。
“可是……你还没有回答……”
“不想——”
殷承夙清哑的声线盖住元锦的声音。
而后一字一句的重复道。
“不想,也无需,任何人为我冲喜。”
元锦张了张嘴,脑子里却已经没有任何还能接上的话。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后来是怎么拿起手炉的,为何殷承夙的大氅最后披在她肩上?自己又是怎么跟着执着灯笼的江流,一步一步走回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