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楚门打开的那扇桃花岛的门啊。”老人悠悠地说,她多么希望这一生只是一场梦,多么希望打开这扇门之后,梦能够醒在年轻的时候,能让她和老头子再爱一生。
李白领着老人走上台阶,身后突然有人惊呼起来:“快来人啊有人昏倒了,她是怎么了!”
老人闻声回过头,看见自己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面容安详,游客们远远地围成一圈,有好心的人已经拨了急救电话,一个中年大姐上前去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惊慌地摇了摇头。
老人微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亲爱的朋友们,不再见面的日子,祝你们早安、午安、晚安”
在路上,周悦然仍然陷入回忆中,她刚刚与丈夫跟儿子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儿子清澈的眼睛频频出现在她脑海里,她甚至想到那个毁灭了他整个人生的夜晚,黑漆漆的小巷里传来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她的心都碎了,跟随哭声她疯也似的冲进那个冰冷的小仓库,在那个仓库里她抢回了孩子,却在争抢的过程中失手杀死了卑鄙的人贩。想到这里她泪如泉涌,万幸的是孩子还那次劫难别没有在他幼小的心灵上留下阴影。
“妈妈你别走了,爸爸说我是个小男子汉,我要保护妈妈。”孩子的眼睛清澈澄明。
车停了下来,面前出现了一扇门。
推开门,耳边狂风呼啸,面前出现一幅黄沙漫天的景象。
“这是哪里?”隔着一层狂欢的黄沙,周悦然隐隐约约看见远处有一座高楼林立的城市,伫立于这片一望无际的荒原之中,乍一看,有点儿像好莱坞西部影片里的小镇。
“这就是奈何城了。”李白说。
“我们是要去奈何桥吗?”周悦然有点不安,此刻她的心里很是紧张,思绪一刻未停,终于见到传说中的一切了,前面应该是地府、忘川河、奈何桥。能不能看见阎王?他身居高位应该不会见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但是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想象的截然不同。
“你是不是在想地府啊阎王啊什么的?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地府,也没有牛头马面和阎王但是确实有奈何桥这样的地方,不过它与你听到的民间传说也不一样,我们更习惯叫它奈何桥镇,或者奈何城,因为它很大,光是城区便足足有两百平方公里。”李白每到这里,就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导游,他一边解说,一边领着周悦然穿过黄沙。
“竟然没有阎王,也没有地府”周悦然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惊奇,她发现黄沙里有很多人,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三三两两,所有的组合都跟自己一般无二,领头的都是一名年轻人,个个都是俊男美女,他们在此汇聚一堂,这里顿时不像是一片荒漠,而像极了一场盛大的时装秀。这些年轻人引领的人似乎是来自五湖四海,各种肤色都有,其中大多是老人和小孩。
“他们是不是和我一样,都是死者?”周悦然小声地问。
“死者?我们这里不用死者这个词,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在司命执事或者司命使徒的带领下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在奈何城做短暂的停留,然后再去往下一站,苦墟或者乐丘,所以我们习惯把你们叫作时光行者。”说着说着,两人已经走到黄沙的腹地,面前顿时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身边的人无一避让,而是陆续向旋涡的中心走去。
旋涡不远处有一道金光闪闪的高墙,这道墙很长,长到看不见两端的尽头。很多年轻人冥想般端坐在墙角下,全部带着同一种虔诚忏悔的表情。
“那里是什么?”周悦然指着面前那堵巨墙问。
每次路过这堵墙,李白心里都会咯噔一下,“勇气之墙,每一个亲手结束自己生命的人,都要在这里通过试炼,直到重新找回生命的勇气,才可以进奈何城。”
女人的直觉告诉周悦然,这堵墙跟李白的关系一定不同寻常。但是她并没有追问,因为初来乍到她脑海里的疑问太多太多了。
“走吧,这道门可是颇有意思,它叫命运旋涡。”李白说。
周悦然迟疑地跟着李白踏入旋涡,面前的旋风出奇地柔软,刮在身上很舒服,行走其中有种被云朵包围的舒适。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飘在空中,脚下便是那座奈何城,从空中俯瞰,城里竟然有穹隆顶的大教堂,有罗马神庙,有寺庙道观,还有维多利亚风格的学院、日式餐馆和充满未来元素的站台
“好美啊,这里可真是包罗万象人间有的这里都有啊,还真挺与时俱进的。”周悦然赞叹不已。
“与时俱进吗?我第一次来这里还是公元720年,快一千三百年了,奈何城就一直是这副模样。”李白笑了,笑容里充满了无奈与挫折,他花了几个世纪的时间去调查过,想弄清这里为什么人类社会先进一千多年,但是费尽周折也没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一千三百年前就是这个样子吗?”女人还来不及表达心中的疑惑,身体开始极速下降,像过山车最后那一个俯冲,他们平稳地落在平地上。面前是一道高耸的城门,门匾上写着“长喜”两个字。
“恭喜你,我们到了东城。”李白对周悦然说。
“恭喜我什么?”周悦然不解。
“东喜、西乐、南哀、北怒,是奈何城四个城区的特色。东就是东城,是高长喜的地盘。”
“高长喜是谁?”
“奈何城有四个司命捕快,分别是东城的高长喜、西城的霍长怒、南城的裴长哀和北城的郭长乐。他们个个都是人如其名,所以高长喜是整个奈何城最讨人喜欢的人。走吧,你一定会喜欢这里。”李白说完做了个邀请的动作,面前出现一条长长的甬道。
从迈出第一步起,周悦然便明白喜从何来了。耳边弹奏着欢快的旋律,眼前浮现出怡人的美景,她不知不觉地眉飞色舞起来,一路上看见自己一生中所有喜悦的画面,每一步都是一个惊喜,所有喜欢的人都毫不吝啬表达出对她的喜爱。她深深地沉醉在这片欢喜的海洋里。直到见到李白口中的高长喜,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是最讨人喜欢的人。
与其用“帅”“英俊”这些字来形容高长喜,远不如“干净”这两个字更加准确,与李白截然不同,后者是经历沧海桑田之后沉淀出的洁身自好,高长喜则是赤子般的纯良,似乎从出生后便一直一尘不染。
“谁说人一定要尝遍喜怒哀乐?高长喜肯定就没有,他一定不知道什么是愁滋味。”周悦然依旧喜笑颜开,久久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白执事,我们又见面了。”高长喜看见李白,表面是温煦的笑容,心里却苦得很,“真是迎神容易送神难啊”。
“是啊,高兄!最近我们见面的次数有点儿多,你不会开始烦我了吧”李白嬉皮笑脸地与高长喜寒暄。
“哪儿的话,你来与不来,我都在这里。”高长喜心里怀有一丝侥幸,心想世间不可能存在没完没了的无赖,这李白就算脸皮“勇气之墙”还要厚,这次他也开不了口了吧,而且这次他带来的女士,看起来确实也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劳烦高兄,送她去乐丘。”李白为高长喜引荐起身后的周悦然。
“白执事请稍等片刻。”说完翻看了一下面前的簿册,“周悦然,36岁,出生于滨城,2014年因杀人入狱”这一行字看得高长喜触目惊心,几乎是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他连忙将李白拉到一旁,耳语道:“白执事,你什么意思啊你忘了上次跟我怎么保证的了吗?你说从今往后就算是天塌地陷,那也是最后一次了逼我违规了。”
“高兄放心,李白言出必行。”李白一本正经地抱拳。
“言出必行?那你还要我送她去乐丘?按照执事法典的规章条例她应该去苦墟啊。”高长喜纠正李白。
“为什么?”李白理直气壮地问。
“她可是杀过人啊!”高长喜说。
“高兄,是过失杀人。”李白摆出了一副要辩论的架势。
高长喜一看见李白这副表情,心里的警报便拉响了,“你还想坑我到什么时候?这些年你带过来的时光行者,要么是骗子,要么是惯犯、谎话精,这一次直接升级到杀人犯?”高长喜小声对李白说,要不是他脸红了起来,就连发火也是那么温文尔雅。
“高兄我且问你,乐丘是不是只有善良的好人才能去的地方,万万不能有半点疏忽?”李白反问。
“那是当然,司命委员会明文规定,要去乐丘,时光行者的履历上必须没有丝毫的污点。”高长喜如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