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狼牙离去的背影，北风的心中不由地生出万般感慨。

所谓的传奇大将军，终究不过是个虚名，犹如昙花一现，绽放时虽然灿烂，枯萎也只在一瞬之间。

狼牙一败，北风成了东界五大王国唯一的传奇。

但北风的心中却感受不到一丝丝的喜悦，反而没来由地生出了一阵寒意，还有一种莫名的孤独。

柏约来报，神情慌乱，“大将军，主师中箭，危在旦夕。”

北风大吃一惊，急随柏约来到木扬身边。

木扬左胸中箭，入体数寸，呼吸微弱，已是生命垂危。

虽有数名护卫贴身保护，于大军混战之中，自身并无战力的木扬仍然难逃一劫。

“主师。”北风喊了一声。

木扬吃力地睁开眼睛，看着北风，嘴角挤出一丝苦笑，“木扬…敌情未明之时，督促大将军出城…作战，该有此劫。大军惨胜，木扬身死，大将军应速速领兵回王城，迟则…”

话到此处，嘎然而止。

青木王国的主师，王上木斗的弟弟，死了。

这将是一件轰动青木王国，甚至是整个东界五大王国的大事。

此时，夺命山谷的北侧谷口处，出现了一支军队。

虽然已是黄昏，北风却仍然能够从他们身上的青色战衣，看出来那是青木王国的军队。

纵观冲在最前面的，是司徒。

与司徒同乘一匹马的，是彼岸。

来到北风面前，彼岸翻身下马，看着父亲，泪水闪烁。

“作为北风大将军的儿子，岂能在战场上流泪？”北风语气严肃。

彼岸迅速擦干眼泪。

司徒将军大步来到北风面前，一眼看见主师木扬，“大将军，主师？”

“主师阵亡，说说墨落城的情况。”

“大将军离开之后一个时辰，狼牙领兵两万攻击墨落城，全部死于彼岸公子设下的一场火攻之中。”司徒说道。

北风听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墨落城的百姓，可有伤亡。”

“没有，末将早就按照彼岸公子的吩咐，将墨落城里的百姓全部转移到了城外，五千守城军队，折损两千有余。”

北风没有再问，而是看着黑夜逐渐笼罩的夺命山谷，看着白金军队远方的方向，这场仗算是打胜了，他却高兴不起来。

交战双方各损将士近四万，所剩只有一万有余，军队精锐几乎损失殆尽，而且主师木扬身亡。

伤亡如此惨重的一场战事，只为了抢夺能让人活下去的粮食。

在北风眼里，这是一场根本没有胜负的战争。鏖战的双方，都是输家，而且都输得很惨。

夺命山谷，夺走了成千上万士兵的生命。

这些死去的生命，能够为两个王国节省下大量的粮食。

很悲哀。

这是一个被鲜血染红的黄昏，山坡上横陈着士兵们的尸体，夜色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道。

将战死士兵的尸体就地掩埋，北风命令士兵将木扬的尸体放到马背上，领军回城。

身为一国主师的木扬，不能就地掩埋，北风要将他带回去，交给王上木斗。

墨落城，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余烟未烬，一些地方还零星地燃烧着火，火光暗淡，已不似先前那般惊世骇俗，直冲苍穹。

大军在城外扎营。

彼岸一个人去了墨落城内。

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焦糊味道，有肉体的味道，也是茅草的味道。这些味道混合起来，令人闻之欲呕。

彼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墨落城。

当初看到白金两万大军直扑墨落城的时候，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他们死，守住城。

如今他们真的死了，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彼岸突然觉得心中堵得慌。

是被漫天的大火堵着，同样也是被大火中无助的哀嚎声堵着。

想起父亲听闻白金两万大军死于一场大火时那一声重重的叹息，彼岸突然想到，火攻，父亲一定也曾想过。

但是他却绝对不会采用，因为他是五大部落的传奇将军，他不会用这样一种惨绝人寰的手段消灭一支部队。

或许，狼牙大将军也不会用。

只有他，彼岸，会用。因为他不是将军，不是士兵，不懂得战争，他甚至从来没有打过仗。

战争没有道义，但是战争也许还会有其它的一些什么，是什么？彼岸不懂。

彼岸踩着厚厚的烟尘积土，一直往前走。

两万多将士的肉体，绝大部分已经在冲天的大火中化为灰烬，化为尘烟，剩下的那些零零碎碎的枯骨，也已经被埋没在了厚厚的烟土之中。

一路走来，彼岸几乎没有见到多少尸体，能够看到的，也都是极度萎缩，蜷成了小狗般大小黑乎乎的一团。

彼岸能够想像得到，这些将士们死前淤积在心中的，巨大的恐惧和不甘。

他们不怕与敌对战，就算是被刀剑刺穿身体，砍掉头颅，仍然不惧，因为那样的死，可以让他们感受到战死的壮烈。

将士百战死，马革裹尸回。

但像这样的死，恐怕所有的人都死不瞑目。

前方不远处，有一朵盛开的花，闪着晶亮光芒的蓝色花朵。

初看是一朵花，再看却又不像花。

花茎和花瓣均是由氤氲的水之雾气构成，整个形状像一滴水珠，花茎之上，却又绽放着三个花瓣。

没有叶子，只有花，晶晶亮亮地绽放着。

乌黑的废墟之中，干燥的烟灰之上，竟然盛开着一朵如同水之雾气般的蓝色花朵，这看上去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也显得无比诡异。

彼岸叫不上花的名字，有些懵懂地看着花，而花，似乎也在看着他，如同拥有人的生命一般。

突然，彼岸心中生出了一种感觉，自己与这朵花，竟然有一种互通心息之感。

一起呼吸，一起心跳。

像是久违的朋友，又像是从来就没有分开过。共拥一具肉体，共有一个灵魂。他就是花，花就是他。

彼岸蹲下身，伸手触摸晶蓝色的花瓣。

右手刚接触到花瓣，花一下子融化，化成一团无比诡异的蓝色雾气，将彼岸整个人笼罩。

从彼岸的周身向里渗透，如同百川入海，又像是万蚁覆体。

有一些凉，有一些痒，还有一种淡淡的被压迫的感觉，就像是处在清晨浓重的雾气之中。

然后身体里面，周身血脉之中，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这个东西在不断地扩张，扩张到他的全身各处，四肢百骸，一直到方寸之地。

再从方寸之地，四肢百骸，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向着他的额头之处汇聚，最终如万流归宗，在额头中汇聚成一个蓝色的海，海中有一只眼睛，像水滴一样的蓝色的眼睛。

通过这只眼睛，彼岸看到了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东西。

魂魄。

被大火烧死的两万多大军的魂魄，此时正零零散散地向着虚空飘游而去。

“彼岸公子，大将军命你速回。”身后有声音传来。

彼岸回头，是父亲的四名护卫，奉命前来寻他。

“你们能看到空中飘游的魂魄吗？”彼岸问道。

“魂魄？”其中一人望着虚空，一脸蒙圈地摇摇头，“彼岸公子，我什么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