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辉,我感觉自己变老了……”
“嘿,在老人面前敢说自己老,再说,要老也是我先老……”
“这些年,身体有衰老的迹象,头发变少,有时说不清楚哪里就会疼,体力也变差……你说,老天真是会捉弄人,老就老,死就死,为什么非要你一点点变老,变无能,再忍受丑陋,不堪,无奈,还要承受各种痛苦,然后再撒手人寰,真是有点欺负人啊……”
“谁都无法预料明天,但我们除了往前走,又有什么选择?不得不面对时,彼此结局不都一样么?不如笑着接受。”这些年的人生,给云辉带来脱胎换骨的改变。
返回时,平平央求云辉带她去看阴山岩画,那是她的夙愿。
从南向北横穿阴山山脉就能看到岩画,但这需要勇气。他们沿着干涸的山涧底部一直向里开,通向大山深处的路崎岖坎坷,行过大部分山体后,是地势开阔的大戈壁,一望无垠的蛮荒与萧索,越往深处越感觉到人迹罕至,有些地方看上去数百年甚至数千年不曾有过人烟,平平的心一点点提起,有些不能顺畅呼吸,嗓子一阵干痒膨胀。
汽车朝着无人涉足的方向,颠簸了一个上午。终于,眼前出现散落着的块块巨石,它们摆出一副副奇异的面容,各个都不相同——就是它们,在这里静静地等候了上万年。
地表的贝壳告诉平平,不知多少年前,这里曾是一片汪洋,而如今乱石耸立,峭壁突绝,像把海底翻转出来。眼前的一切让张平平震惊,它们果然存在!有这么多!它们像一群无言的仪仗兵,等待着谁的检阅,又不知是谁给仪仗兵刻画上面容,那人像是刚离开不久,刻痕尚清晰完整。
平平放眼四下望去,不只是地上的岩石,平整的山壁上,陡峭的悬崖立面,倒处都被画满各式颜色鲜红的图案,像是大自然写满文字的岩书,它们静默无声,但分明都在表达,在倾诉,在传递远古的神秘信息……
无数的,各种各样的人,奇怪的动物,不明的物体,难懂的图形……让平平眼花缭乱,不知该先看哪里。
在一处洞穴壁上,她看到一副特别的画面:一个女性人形,拿着爬犁,在欢快地独舞,她身边的牛、羊和三只角的兽围成圆形绕着她,脚下排列着各种形状的网格,一队飞舞的蝴蝶在天空中徘徊……
张平平问云辉:“你说,她是杨二姊吗?”
牛先生说:“你觉得是就是。”
“那你说,里面的岩画也会画着我们吗?”
“也许有吧,你想有就会有。”
两人抬眼望见,前方不远的灰褐色绝壁上,隐约有个横向的人,四肢张开,轻飘飘地像在水中浮荡,又似在幽幽的宇宙中飘移,手里举着一株草。
返家的汽车行驶在荒凉的戈壁滩上,四下里一望无垠,一不留心,便分不清前路与后路。张平平已经连续驾驶三个小时,她沉浸于无人地带野马脱疆似的纵情驰骋,或许是她血液里的古老豪情,被这辽阔旷野重新唤起,要不然怎会这样快乐?下午的日头晒得她有些困乏,有那么两个瞬间怕是已经睡着,车上乘客的都在沉睡。她想让云辉替换她,便把车停在灰黑白黄相间的碎石上。苍穹下,一片宁静,只有马达的余震嗡嗡颤响。
“云辉,别睡了,替我一会儿啊……云辉,云辉!云辉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