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门达至鼎盛时期,是在真武门传到第十三代掌门萧思君手里时。在第十二代掌门萧天赐在位时,西域兴起一股魔教势力,他们凭借着诡异的武功席卷了几乎整个中原武林,就在整个武林束手无策,眼看天下百姓要遭大劫之时,真武门众挺身而出,与武林豪杰联手抗击魔教,虽然最终在萧天赐的带领下,中原武林终于剿灭了魔教,但也失去了以持剑长老宗魄真人为首的一批绝世高手。
这一战不仅震动了整个武林,更震动了朝野,圣宣帝念真武门众劳苦功高且损失惨重,便赐号真武门“天地正宗”,更改年号为“真武”。
但魔教战败不久,萧天赐便不知所踪,后由其子萧思君继任真武掌门,那年是真武七年,那时他还不到八岁,所幸一直有执法长老宗承真人代理掌门事务。
真武十六年二月廿二,正是萧思君十六岁的生辰。这日一大早,萧思君便出了房门来到山门前。虽然已到了春天,但山上的积雪仍没有化掉。萧思君便站在这雪中,看着远处演武场上弟子们开始晨练。
萧思君身披着一件洁白的狐裘,远远的与雪景融为了一体。他只是远远看着众弟子在那里习练剑法,并没有上前的意思。虽然他名义上是真武门的掌门人,但他却没收过一个弟子,一来是他年龄还小,二来他自己也嫌麻烦。因此武林中虽有不少世家子弟想让自己家的公子少爷们拜入萧思君门下,却都被他婉拒或推给师兄弟们了。
这时有一个弟子练习剑法的手停了下来,与身边师兄弟说了几句话,便向萧思君这边走来。萧思君距那些弟子们不过二十余丈的距离,那弟子倏忽便到了他的面前,躬身行礼道:“弟子远文拜见掌门师叔。”
这远文本是江南望族,家住江宁府。十六岁时被家里送上山来,执意要拜当时十三岁的萧思君为师,几经推让后,萧思君才让他归入自己的四师兄耀光道人门下。见他前来拜见,萧思君点首道:“何事?”
远文道:“弟子习练剑法时,有一招使出总是不畅,望掌门师叔指点。”
萧思君蹙眉道:“你师父耀光道人专精本门剑法,在十三代弟子中单论剑术,能超过他的也不过一两人而已,又何必来问我?”
远文道:“师尊的确剑法精绝,但唯独这一招师尊只教了弟子剑招,却未教其中要诀。”
萧思君道:“哦?是哪一招?使来看看。”
远文道:“是!”随后将长剑倒提,昂首挺立。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来,突然将剑柄猛地向前一击,紧跟着腰马一旋,将剑向后刺去,接着将剑逆手拉回半圈,剑柄收回胸前,剑尖直指眼前,此时手并未停歇,他手中一转,将剑从逆手转回正手,猛然一剑横斩而去。
这是“逍遥十六式”中的第九招“荡徊剑逍遥八方”,是第七代真武掌门所创的剑法。萧思君见他将这招使出来时,回剑之前气势凶猛,自回剑开始剑势一衰再衰,到最后横斩时已几乎没了威力,摇头道:“四师兄只知苦练招式,却没参透这一招的精髓,如今他自己使出这一招来尚且吃力,更遑论教会你了。”
听到别人这么说自己的师尊,远文自然心里不忿,但面前是本门掌门人,他又不好发作,只得拱手道:“还请掌门师叔明示。”
萧思君道:“这‘逍遥十六式’是本门七世祖朝玄真人于五十二岁时创出的剑法,那时的朝玄真人武艺已达化境,这套剑法更堪称他一生武艺的精华所在。这一招‘荡徊剑逍遥八方’也是十六招中数一数二的难练。”
他顿了一下,看了看远文手中的剑:“想原封不动练好这一招剑法,若没有深厚的内功作为基础必然是不成的,这一剑出手则力达八方,期间真气一不可断,二不可衰,因而对于内功修为不够的人,这一招实在是难如登天的。”
远文恭敬道:“弟子明白。”实则这道理他当然明白,他也猜到萧思君必然会告诉他:努力修炼内功,有朝一日必有所成。因为每一个长辈都是这么说的。
萧思君看了看他,又道:“然而这剑法既称为‘逍遥’,那自然就含了无数的变化在里面。守着死招数不变,本就违背了‘逍遥’之意,既然你现在练不好这招,何不将这招变为自己能练好的?”
远文不禁愣住了,自小到大,从未有人告诉过他,练武还可以随便改变招式。他愣愣地道:“这……还请掌门师叔指教。”
萧思君道:“你这一招的前半段,使出来时还是气势十足,但将剑拉回来后,后力却越发不继。此时若让你将真气回转,再次发力,那停顿便长了,这剑法也就难以临阵对敌。倒不如在剑拉回时收气回力,然后将真气灌入左手,以左手使出‘翔鹤击空’,虽不如原本招式大开大合,但能保你剑力不减。”
这“翔鹤击空”是“真武剑法”中的一招,本是真武门最基础的入门剑法之一,便是将剑在身侧舞一个剑花,再顺势向前撩刺。
远文细细思索一番,终究没悟出个所以然来,便问道:“掌门师叔,这剑拉回之后是横在胸前的,‘翔鹤击空’则是从腰迹开始出剑,这又如何连得上?”
萧思君叹了口气,笑骂道:“你啊你,练武倒是极为用心,怎么脑筋就这么死呢。你让剑落下,再用左手使出‘捞月式’,这剑自然就在你腰迹了。”
远文听后恍然大悟,当即依萧思君所言,将剑法使了一遍,当后面的“翔鹤击空”出手时,只觉得从右手收回的真气自热而然流入了左手之中,这一剑使出来竟是无比的顺畅,剑力居然也是不减反增。远文看着手中的长剑,定了定神,未曾想过只是将招数稍微变动,竟能让自己的剑法威力提升如此之多。
萧思君又道:“于一武者来说,天下武艺本无强弱之分,只要适合自己的,便是强的。有人内功刚猛似排山倒海,亦有人功力绵长如江河不绝;有人身材矮小行动迅捷,自也有人身形高大放长击远,因而让他们练同一招,自然高低不同,并不是谁更努力,也非谁天资更高,只是有人适合,有人不适合罢了。”
远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明白萧思君的意思是让他找到自己所适合的内外功夫。随即行礼谢过萧思君,转身向武场走去。
“远文天资不差,又肯努力,若是入了你的门下,假以时日,必能成个绝顶高手。”
萧思君回首,循声看去,一年纪四十余岁的壮汉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这人一身天蓝色的道袍,头戴银制的月牙冠,用白玉簪固定,手持着一柄檀木杆的拂尘,身材高出了萧思君一头有余,看来并不像个仙风道骨之人,却又一脸的沧桑之象,令人不禁觉得他就是个道法高深的得道之士。
“见过宗承师伯。”萧思君行礼毕,又转首看向了武场,苦笑道,“师伯也知道,以我这性子,他要真拜入我门下,只怕现在还在打扫庭院呢。”萧思君常说自己懒于为人师,所以拜入他门下,定然学不到什么真功夫。然而宗承自然知道萧思君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极少答应别人什么请求,从不轻易许诺什么,但凡是他所应承、许诺之事,他却是必要殚精竭虑,做到至臻完美才好。
宗承苦笑道:“算了,这些先暂且不提。阿文啊,你今日生辰一过,便是整整一十六岁了,也该正式接任掌门之职了吧。”
萧思君微微蹙眉,心下念着:掌门掌门,虽掌一门,却失一生啊。不禁叹了口气,道:“回师伯,弟子虽虚度一十六春,学有小成,但广袤天地弟子未曾窥见一斑。便想着趁此机会下山游历一番,游学四方,待有所成,即回山继任掌门一职,只是需多劳烦师伯继续打理门派事务了。”
宗承眉毛一挑:“你可想好了?”
萧思君点了点头,等着宗承对他说上一堆大道理,想着怎么去反驳宗承的论调。却不想宗承淡淡一笑:“想当年师傅钦定天赐继任掌门时,他也是这番言语,你和你爹的性子还真是如出一辙。”
萧思君不禁有些惊讶,回首看着宗承道:“师伯是不打算阻拦我了?”
宗承道:“本座就是意欲阻拦,难道就真能拦得住你吗?”
萧思君笑道:“自然是拦不住的。”
宗承叹了口气,转而又道:“本座虽不阻拦你,但此事你还需和你娘好好谈谈。”
“放心吧,师伯,我知道的。”萧思君的视线飘向了远方,似乎在期待着下山后的经历,又似乎在担忧着未卜的前途。
萧思君作别了宗承,转身向正殿走去。正殿后面不远便是各位长老和掌门的卧房。原本主房是掌门居所,但萧思君将主房让给了自己的母亲,自己则住在耳房之中。这十几年来,母亲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虽然母亲常以笑脸示人,但萧思君也曾数次撞见过母亲因想念父亲而独自潸然泪下的场面。想来光是“思君”这名字,就足以说明母亲对父亲的想念至深了吧。
父亲已失踪这么多年,今日若是自己再离开母亲,也不知道母亲能否接受。虽心情忐忑,但迈向主房的脚步却没有半点迟疑。下山,一定是要下山的!这广阔的天地,不用自己的眼睛亲眼看一看又怎么能甘心?若是真继任了掌门之职,怕是再没有这么自由的时间了,这些年来将门中事务交由宗承师伯打理,单是看着师伯渐多的白发,便知道门中琐事的繁杂了。
天下都以为能掌真武一门是无上荣光,然而却又有几人想到这荣光背后的辛劳。若是能选择,反倒是闲云野鹤的自在生活更显惬意。想着想着,已走到了主房门前,萧思君沉了沉气,上前敲开了主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