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微笑地看了一眼坐在正中的万历,皇帝的小动作尽收他的眼底,倘若不是在朝会,这位内阁首辅会满意的轻抚他的及腹美髯长须。
万历略显痛苦的闭眼睛,往事一桩桩一幕幕浮现在脑海当中。
他十八岁的时候,一次醉酒后,感觉有些飘的万历皇帝在御花园中随便揪住一个小太监,让他唱曲给自己听。这名小太监也是二把刀,哪怕不会,随便哼两句糊弄过去也就完了,竟回奏皇帝说自己不会。
这事还了得,万历勃然大怒,随即对小太监拳打脚踢,临了还割下一缕头发,代表惹怒皇帝后斩首的意思。
这个闹剧在第二日便被大伴冯保告知了太后,随后万历便被唤至太后寝宫罚跪半日。
李太后已异常的悲痛责备了皇帝的荒谬,她扔下一本书,让万历跪读。
皇帝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并不敢违逆生母的意思,他捡起面前的这本书,封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霍光传’!
霍光何许人也?饱读史书的万历皇帝自然不会陌生,他双眼瞳仁瞬间一缩,身的汗毛根根竖起。
作为历史第一个废掉皇帝的臣子,霍光开启了权臣的先河,李太后将这本书扔到他的面前,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当今朝堂之,有能力废掉皇帝的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元辅张先生。
其实李太后并没有太深的用意,她只是将张居正当做止小儿啼哭的工具,并没有考虑做这件事的后果。
任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本书在万历心中种下了一根刺,也直接导致了张居正悲惨的结局。
此时此刻,站在下首的张居正根本没有想到,他已然成为了小皇帝的童年阴影。
张居正一路踩着别人的肩膀成为了内阁首辅,他打败了从政路所有的对手,扭转了破败的大明,自是有自鸣得意的资本。他帮助皇帝治理天下、稳固帝位,却没有意识到功高盖主,分走帝权的危险。
他所揽之权,是万历的帝权;他的高贵显赫,反衬的是万历的卑微猥琐;群臣对他的恭维,就是对万历的蔑视。
这些念头只是一瞬间罢了,万历睁开眼睛,对张居正和颜悦色地说道:“张先生大病初愈,何不在家多休憩几日,来人,快给张先生搬把椅子,再给张先生两个袖炉。”
张居正拱手谢恩,毫不客气的坐在椅子,双手摩挲着温暖的袖炉,开口说道:“内阁政务堆积如山,老臣怎敢安坐家中。”
同为内阁成员的张思维、申时行二人脸色一黑,内阁政务堆积如山?我特么怎么不知道,你老人家是在说我们尸位素餐吗?
“天下之事再大,怎能与先生的健康相提并论,先生调理好身体要紧,朕往后还要指望先生的。”万历一脸关切,内心早已怒气熏天。你能干?你干练?你不在国事就停摆了?难道朕是昏君吗?
与万历暗自生气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衡府新晋外事管家王松,半大小子再如何天才也还是稚气未脱,很难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一身灰色短衫被藏青色长袍代替,王松满脸喜气的站在朱载圭遗孀贾氏院子门口,想要见母亲一面。
侍女出来传话让他进去,王松感到受宠若惊,每次来见母亲,都是在远门外匆匆说几句话,什么时候有过这份殊荣。
贾氏是妇道人家不假,却也生的七巧玲珑心,王松被委以重任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自是不能像从前那般对待这个半大小子了。
自己在王府中什么地位,她心里清楚的很,王妃已经成为过去式,说不定哪天自己还要仰仗这个新晋王爷身边的红人。
贾氏住的院子并不大,自从朱载圭薨逝之后,她便不顾朱峰的劝说,从以前住的院子里搬了出来。
这处院落位于衡王府的西北角,相对来说比较僻静,贾氏平常深居简出,养花种草,偶尔和前来请安的朱峰聊聊天,倒也不觉得无聊。
院落不大,也只是相对而已,对王松来说,能在这种地方居住是今生可望而不可及的,走到第三进,才看到贾氏一脸微笑地站在门前看着自己。
“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王松恭恭敬敬的跪在地。
“快起来吧,地凉,可别冻坏了膝盖。”贾氏笑道。
“谢夫人。”王松站起身来,轻轻抖搂下裤子的积雪。
贾氏笑容满面,站在她身后的王李氏脸更是笑开了花,掰着手指头数,府还有几人能够让夫人站在门前等候,儿子给自己挣了天大的脸面。
“今天我还和你母亲唠叨,松儿这孩子孝顺,今天定会来给你请安,果然不出所料。”贾氏就跟唠家常似的,要多亲近有多亲近。
“夫人谬赞,夫人对母亲照拂有加,小的万分感谢。”
“松儿不必如此客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与妹妹一见如故,平常也多亏妹妹陪着说说话,让我不至于太无聊。”
妹妹?
王松和王李氏均一愣,院子里的下人都是脸色一变,看向王李氏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果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