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捧着枪愣在当地,心想四爷你要怎么收拾吾就收拾好了,干嘛还兜圈子,钝刀子磨人,这才是杀人诛心啊。
“四,四爷,吾真的晓得错了,吾……”
“错就改,去,明儿就去,听见没!”
又说:“不过也别真把人给打死哈,吓唬吓唬得了。”
事实证明四爷没跟她开玩笑,这个话题很快终止了,四爷去浴室洗澡了,出来后四爷开始说跑步的事,四爷禁止她在大街上跑,如果她不答应,就别念书了。但四爷允许她在家里锻炼,并且四爷打算用专业的方法指导她锻炼,保证她能通过学校的考核就是了。
戎家大宅那边近日暗流涌动,母亲乔氏的内室前夜似乎被人窥视了,但他们的人手不够,到今天也没有查出对方踪迹。
他担忧月儿将来的安全,她不仅需要强身健体,也要学一些防身技能。
月儿自然不知道四爷心中所虑,四爷前前后后的态度让她心中五味杂陈,她有点不希望四爷如此开通、如此包容,因为她不喜欢自己的心像现在这个样子……似乎,似乎再也恨不起他来……
露台上的珍珠雀子呢喃两声,她莫名想起手工比赛上那只笼子上的四个字:戎林映月。
心头不正常地跳动。
揣着这种复杂的心理,月儿这晚有点难以入眠,她推醒四爷,问:“为什么少奶奶是金小姐,而不是皮二小姐?”
四爷正睏得紧,被她没头没脑这么一问,含糊道:“瞎想什么呢,睡觉。”
月儿就料到他会敷衍,扯住他的手指不叫他睡,不管用。便就打开灯,一根一根数他的睫毛,他睫毛好长,闭眼睡觉的时候,就真的是‘九岁半’了,特别显年轻。
“其实侬想娶的是皮二小姐对吧?”
四爷忍不住就笑了,眼睛都没睁,把她搂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发顶,说:“四爷想娶的是月儿。”
他娶金鹤仪的原因是没有办法讲的,连带也不晓得如何讲皮二的事。
因为当年正是因为和金鹤仪订了婚才辜负了皮紫霓。
但皮紫霓是个好女人,于他来说,皮二有情有义又有恩,他俩是发小,幼年在北平时同住东交民巷,打小一起长大,皮二性情洒脱似男子,四爷视其为手足,不曾动过男女之心,但女孩子早熟,十一二岁就动了春心,她不喜欢貌美惊人的三少爷,偏生喜欢贫嘴饶舌的四少爷。甚至在一次意外事件中为四爷挡过枪,当时失血很多,差点就死掉了。
那时他们十六岁,她被抢救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四少爷,你要娶我。”
四爷那时候几乎不懂男女之事,看着浑身是血的皮二,他急得满口答应:“好好好,娶你,只要你不死,我娶你一百回。”
话说的像是一种玩笑,没想到最终就当真成了一场无疾而终的玩笑。
十七岁时,母亲把所有家族隐秘告诉了他,因为他就要成年了,他需要担起属于他的一份责任了,面对母亲的郑重托付,面对家族惨痛的牺牲,他没有道理不答应。
过去的梦想和情谊统统不能保留了,他必须放弃挚爱的制造专业、也必须失信于皮二。
依从母亲的意愿,他去了黄埔,疏远了皮二,再后来,他和金鹤仪订婚了。
但皮二不死心,拖到许大年纪不肯出聘,始终不接受两人分开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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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这些过往拣能说的说了,不能说的——关于家族隐秘、不得已参军、不得已订婚等事都隐去了。
月儿听完好久喘不过气来,她没想到皮二竟是个可怜人。
罢了,什么照片底片,她统统不要了。
“皮二那样强势,竟也最终脱不了被人……始乱终弃的命运。”月儿喃喃,同时,她从四爷怀里轻轻出来了,她不晓得四爷当年的不得已,此时只是深深地感到男子薄情。
物伤其类、兔死狐悲,四爷怎能不晓得月儿此时的心境,于是也就没法睡了,搂过月儿来,说:“要说始乱终弃,我也不能不承认,但那时候我根本不懂男男女女那种事,一直觉得皮二是个好哥们。像疼你一样疼一个女人四爷是头一回,一晚上不回家心里都惦念,那种想人的滋味,你没有过,所以你不懂……信也罢,不信也罢,但四爷这是真心话。”
月儿究竟是女子,拼命抗拒,还是由不住被这番话说的意乱情迷,四爷搂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脸颊触在四爷的睡衣上,丝绸那光滑细腻的质地对她仿佛也是一种呵护,她差点就信了,信了四爷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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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又变得宁静,月儿和四爷很快把照片事件翻篇了。
而皮二却有些不安,她设计月儿不成,事后也不见四爷前来发难,并且姨太太也没有来索要照片,甚是奇怪。
这日突发一念,想着如何能买通四爷小公馆的仆佣,套些内幕出来。
偏巧她的贴身老妈子有个远房侄女是四爷家的使唤丫头,因为她娘老子在戎家做事,故而从小就把她带在戎家混饭吃,如今也不过十三四岁,一团孩子气,大概给俩大钱就什么都愿意讲。
皮二大喜,打发老妈子去领人。
老妈子趁着小姑娘上街买针线给骗了来家,也不介绍皮二小姐真名实姓,劈面就给了一根小黄鱼,说:“问你几句话,若是答得多答得好,还要有赏。”
小姑娘哪见过这等好事,直勾勾盯着那黄澄澄的金子乱点头。
“要的要的,问啥侬讲。”
皮二架子很大,堪比西太后,慢条斯理道:“叫什么名字啊?”
“叫个玉灯儿。”
“是你在伺候四爷和他那个臭姨太太。”
玉灯儿点头:“嗯嗯。”
“四天前,姨太太出了点破事,给报纸曝光了你晓得不?”
“晓得,晓得,少奶奶的腚给照了相啦!”这是家里仆妇私底下说的,玉灯儿没心没肺,此时一字不改脱口而出。
“什么少奶奶!她算哪门子少奶奶!”
玉灯儿吓一跳,不明白这位大小姐怎就生起气来。她怯生生道:“是四爷让这么叫的。”
老妈子连忙圆场:“嗨,男人的嘴,哄人的鬼,信他怎的?没的就是逗弄小鬼罢了,二小姐快别动气!”
皮二顺了顺胸口那团闷气,然后又道:“臭姨太太那天出事后,四爷回家发脾气了吗?”
“脾气……?勿,勿晓得……”
“臭姨太太挨骂了吗?”
“挨骂……?勿,勿晓得……”
“什么都不晓得,你丫来干嘛的!”皮二柳眉倒立,“咄!金子拿来!”
玉灯儿连忙缩手护住金子,“没发脾气没发脾气,可四爷打了!”
“打?当着你们的面打了?”
“勿是,关上门打的!”
皮二气笑了,知道小丫头是为了得那金子在撒谎。
“他在屋里打人还给下人听见了,是你耳朵好,还是他打的响啊!赶紧滚蛋,看着伺候她的人我都来气!”
玉灯儿生怕金子被夺回去,一连声道:“当真打了当真打了,那晚吾上二楼找大猫,在门口听见的,四爷呼哧呼哧,少奶奶啊呦啊呦,床儿嘎吱嘎吱……”
一只抱枕冲她恶狠狠砸过来。
“把这愣棒槌给我撵出去!”皮二气急败坏,脸都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