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卷:罗衣叶叶绣重重16(1 / 1)可可以力更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当吴妈看到月儿那件水红绸小衣也稀碎地烂在地毯上时,登时吓一跳,拧着三寸金莲跑去打开衣橱,里边没人,又跑去浴室,从浴室出来又直奔床头。

她不知道这是两个女人四天的战场,只当是有贼人进来过。

她一把将床罩揭开,以至于月儿的心猛然一提,

然而吴妈往里一看,床底下什么都没有。她又把屋里查看了一圈,又伸头去窗外看了看,还是没人。不过她倒是疏忽了桌腿边掉了皮二的一只耳环,好在月儿眼尖,把耳环踢到了隐蔽处。

吴妈一无所获,迷茫地看着月儿:“囡囡呀,这到底是咋回事呀?”

月儿支吾:“四爷傍晚不是回来了么,跟伊……跟伊打架了!”

吴妈哪里能信,“可又胡说,四爷总共进来不过五分钟,能打成这番光景?再说四爷刚刚死了娘,侬怎就能跟四爷打架?囝儿,到底出啥事体了?”

吴妈过来,担心地端详月儿,乌青的熊猫眼就罢了,前日她下楼端饭说是不小心撞到了门框。可那脸子上的五指印呢?脖子上的红血丝呢?还有那雪藕似的小白胳膊上的牙齿印子呢?

“四爷哪里舍得这样打你,竟还用上牙口!”吴妈心疼地给她揉揉小胳膊。不待说话,玉灯儿偷偷揪了揪吴妈的衣襟,指指桌上的烤鸡。

吴妈蓦然大骇:“不对,有别人!”

吴妈又要到处搜人,月儿连忙拉住她。

“不是别人,是吾吃的。吾跟四爷吵架发了狠,决心下次一定逃出去,但逃出去万一流落街头咋个办,沿街讨饭哪里还能忌口,所以吾就想锻炼锻炼自己,让这个娇气的胃口变的泼辣一些。”

她舌灿莲花,嘴快如簧,直把个吴妈说的半信半疑。

吴妈看看屋里屋外确实没人,且月儿又一径地催她们出去好叫她用餐,于是也就只好满心狐疑地离开了。刚出门又忽然返回来,把那只烤鸡端走了,连同那只啃了一半的鸡腿也带走了,怕月儿吃了闹肚子。

·

吴妈前脚刚走,月儿立刻在屋里寻找皮二。可是角角落落都看了一遍也不见人。

正惶惑间,皮二抱着包和高跟鞋以及两块破鞋跟从窗户翻了进来。原来。皮二料到床下躲不住,于是趁月儿磨蹭的功夫逃到了窗外。吴妈方才往窗外查看的时候,皮二正以一个高难度的蹩脚姿势撑在外墙上,刚刚好避开了吴妈的视线。

皮二说自己曾经体育拔尖,所言非虚。那外墙光滑,只有很窄的凸起可以支撑,皮二就用手指抠着、用脚趾头勾着那一点点的凸起,横是在楼上坚持了几分钟。

·

月儿松了口气,皮二那么狼狈,她忍不住想笑,但硬是忍住了:“二姐姐,侬累坏了伐?吾给侬揉揉?”

“能不叫我二姐姐么!”皮二揉了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说:“瞎讨好什么呀,莫名其妙!”

她往小餐桌前坐下了,鸡腿已经被那多事的婆子拿走了,剩下的白饭毫无胃口。

“我说,你丫为什么想跑呢?四爷对你的情分,我求都求不来。”她刚才听到了月儿和佣人的对话,也知道她之前屡次逃跑。

月儿立刻求肯:“二小姐,侬带吾走吧,哦不,不用侬带,只要侬掩护掩护,叫吾混到船上就成。”

皮二看着她半晌,最后终于叹息道:“以前看四爷宠着你疼着你,我心里就来气,可这次,我看到他和你之间,居然有种老夫老妻才有的默契,我算是服了。”

·

四天前那天傍晚,四爷决定把她藏在姨太太这里,起初她是死活不肯的。她对四爷说:“这主意亏你想的出!我不去!死也不去。”

可四爷说:“就是因为你和她势不两立,她那里才最安全。”

她当时简直无语了,气急说:“你也知道势不两立,这要是见了面不打死一个才怪!”

四爷却心中有数,说:“月儿是不会算计这些私怨的,在这种时候,她知道该怎么做。”

四爷这话叫皮二当时有些吃惊,与其说四爷这是在劝她,倒不如说更像是对姨太太流露出一种可担大事的信任。这份信任,皮二可从未从四爷这里获得过。

后来当四爷带着她爬进姨太太的窗户后,她是很抵触的,也打定主意要用高傲来武装自己。可是从进入屋内的第一刻起,她就感觉到了四爷和姨太太之间的默契了。

·

“侬说我和伊有默契?”月儿对此很迷茫。

皮二嫌弃地斜了她一眼,说:“他带我半夜翻窗进来,又让你藏我五天,却没有跟你解释原委,你也没问过他为什么。”

月儿老实说:“那是因为我问了他也不会解释啊。如果是能解释的,他早就解释了。凡是不解释的,就是我不该问的。”

“可你还是照他说的做了。”

月儿稍顿:“他连夜带你过来,可见是别无他法了,我自然不能拒绝。”

“呵,你还说这不是默契?”皮二忍不住轻笑,“爱情可能说淡就淡了,可默契一旦形成,只会越来越牢固。”

月儿听着,竟有些恍惚。下午还提醒自己不要对四爷动心,今天就有人断言她和四爷是默契夫妻,简直是胡说,肯定是胡说!

皮二看她那般神情,点醒道:“你恨的其实不是四爷,是你身为外室的处境。”

月儿有些被戳中:“不是,侬根本不了解我们之间的事。”

皮二落寞地摆摆手:“反正我也要离开上海了,你们之间怎样,与我何干呢。”

月儿听见‘离开上海’四个字,登时又心头活络了起来,巴结道:“二小姐,二姐姐,我知道你最是心地善良了……”

皮二:“停!”

忍着身上暴起的鸡皮疙瘩,“你干嘛?!”

“好姐姐,你行行好,帮帮月儿吧!”月儿红了一双大眼睛恳求道,“只要带吾离开上海,侬有什么要求凡是吾做得到的,万死不辞!”

皮二欲言又止:“你听我说……”

月儿打断:“姐姐,吾懂医术,也照顾过病人,吾在路上不仅不会拖累侬还可以帮助侬!侬要是实在信不过吾,那也没关系,就把吾带出上海就行,出了上海我们各走各的,绝不使赖!”

月儿说罢,眼巴巴地望着皮二。

皮二叹了口气,半晌,终于说道:“不行!”

·

月儿大失所望,但她不气馁,纠缠一夜,后来皮紫霓不得不答应带她走,因为只要拒绝,月儿就以叫奶娘相要挟,搞得她只敢答应。

之后月儿就忙起来了,收拾细软、打理衣裳,后半夜皮二入睡,又被她推醒。

“干嘛!”皮二本就睡眠差,好不容易盹过去,又给她搅了,好生恼火。

“二小姐,侬晚走一天成么?吾有些公债没套现,后院母鸡在孵小鸡子,玉灯儿老趁吾不在家时偷蛋,白猫这礼拜没洗澡,小棕马……”

皮二忍无可忍地打断:“臭姨太太,你丫能不能赶紧睡,再不睡明天休想带你走!”

月儿只好闭嘴,但皮二哪里还能睡得着,她恨道:“四爷这哪里是要救我,把我放在你这里分明就是钝刀子杀我!”

可不嘛,肉不给吃一口,清汤寡水饿了四天半,还被姨太太扯掉那么多头发,还睡在他俩用来嘎吱嘎吱的床上!简直是从rou体到精神把她凌迟了一个彻底!

“臭姨太太说你是狗男人一点没说差!你丫算是报了杀母之仇了!”

骂完又想又思念又哭。不管你是狗男人还是鸟男人,我就是爱你怎么办,想到乔氏的死状,她气得捶被子,恨命运为什么如此捉弄自己……

她彻夜未眠,月儿却睡得小粉猪一般,总算能够逃出去了,一年来从未有过的身心放松。

但月儿终究是天真了,因为四爷和皮二事先说好的离沪过程里,压根没有月儿参与的份。他那般精明,岂能算不到这一茬。

就在翌日凌晨,当月儿还在做着天亮后离开上海的酣梦时,皮二已经穿戴整齐。

按照事先约定的计划,她从窗户翻到外面,四爷安排的罗副官以及57号特工已经在外接应。皮二坐上他们的轿车驶离了公馆。

凌晨的上海码头,皮二小姐登上了驶往槟城的客轮。

离开公馆前,皮二给月儿留了字条。

“林映月,你看到这张字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并非诚心想欺骗你,而是四爷早就防着你逃跑,我虽想帮你,但苦于自身难保只能作罢。这五日你我虽时有斗殴,但我作为旁观者,还是看得懂你与四爷之间的症结。你恨得并不是四爷,而是自己外室的身份。为今之计,与其总想着跑,倒不如赶快给四爷怀个孩子,让戎家长辈接纳你,这样即便日后金小姐过了门,想用正室的名分拿捏你,也得看四爷和长辈的面子。我说这番话不是因为感激你收留我,我没求着收留,是你自己收留的,所以别想着我感激你。”

月儿看完字条,自然知道前半段才是此信的核心内容,想皮二小姐若非是真的想要放下对四爷的执念,断写不出这番话来,然而皮二再惨也是个身心自由的豪门千金,离了上海滩任她鱼跃,这便注定了她共情不了弱者。这番居高临下的字条恰是在教不想做小老婆的我怎么更好的做一个小老婆。

她把字条撕了个粉碎,气得哭骂一阵,还不死心地跑去码头想要追上皮二,但烟雨蒙蒙,轮渡早已远去,海空上只有凄厉的鸥鸣。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