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哎,别让她们跑咯!”朱世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二人已越行越远,而他又不会什么轻功,只能在原地急得直跺脚。
方才那率先动手的官兵见状,立刻下了命令:“还愣着干什么?!快追上去啊!”话虽如此,他自己却一步未动,手也不由自主地摸上了方才对决中,迸出裂缝的佩剑。
不难看出,他是这几个兵士的小头头,朱世春未曾注意,那几个跟随过来的小官兵却看得明白,他们分明就不是那紫裳妙龄女子的对手,平日里欺负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也就罢了,哪里敢对上这种硬石头?况且为首的都不曾动,他们便更不乐意冲上去送死了。
朱世春见他们迟迟没有动静,气得拿自己小厮出气,白白挨了一拳的小厮不敢言语,朱世春急急道:“干什么呢你们?小心爷禀告城主,让你们掉脑袋!”
“哎呦哎呦”
一名官兵见机不妙,立刻捂住肚子叫疼,为首的瞅见,鼠目一转,旋即臭骂了他一顿,而后回头向朱世春作了个揖:“实在对不住啊朱爷!哥几个儿才吃了酒肉,兄弟有些闹肚子,憋不住了。朱爷您放心,这人哥几个儿一定会给您抓到!”
而后亦不管朱世春青紫的脸色,一把搀住那假装肚子疼的官兵,同其余几个一道开溜。
那小碎步跺得飞快,顷刻便消失在了街道转角,逃跑速度完全不似身体不适之人。
留在原地被小厮搀扶着的朱世春追也不是停也不是,心知只凭自个儿几人定奈何不了离去的二人,故一踢地上尘土,指着早已无人的屋顶恶狠狠骂道:“呸!今儿算你们运气好,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自以为雄赳赳气昂昂地骂完,扭头瞅见人群还没散去,不禁怒由心生,肥手一挥,被揍得看不清原本样貌的脸上眼睛一瞪,身旁的小厮便举着拳头威胁着,往人群走了过去……
深巷。
元楚落到了巷间黄泥地上,足尖方触地,手便从美人腰间撤了出来。
巷间路窄,她与那美人并立于此处,略显拥挤,她便往后退了退,靠在了背后长有青苔的石墙上。
元楚正视着对面之人,她眉翠唇红,雪肤玉肌,一双凤眸眼角微微上扬,不笑时亦显娇艳,笑起来便如人间精魅。
如果说决风淡雅如白玉,那么此人便是浓烈鲜艳的血玉髓,美得张扬而又……略带戾气。
“我不同你计较把我牵扯进去的事,”元楚向来不是喜欢纠结懊恼的人,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她再揪住这人不放亦无意义,何况此人功力颇深,与之为敌实非妙计,“带你走是权宜之计,如今既到此处,也该分道扬镳了。你自己会走吧?”
她欲与之分别,谁知这美人却似不满她方才的后退举动,忽然凑上前来,将她困于墙侧。
本就不大的空间,因着这人举止,二人几乎贴在了一起。
这美人温热的呼吸打在元楚的耳边,她眼波流转,注视着元楚小巧的耳垂,而后偏偏头,冲她暧昧一笑:“不会。”
“不会?”
元楚抬眸,冷睨着她,而她依旧笑得诱人,笑得恶劣。
猝不及防,她忽然伸手,正如元楚之前一般,揽住了元楚的腰,接着折扇点墙,微微一借力,便带着元楚复又跃上了屋顶。
元楚本欲抬手攻击,却未感受到她有何恶意,终而决定先按兵不动。
耳边风声呼啸,她行得很快,携着人也依旧无比轻松。而她肩上散落的青丝就随风扬起,轻轻拂过元楚的脸颊。
她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却故意没去管它,转而看了两眼怀中顺势记路线的元楚,颇有调戏的意思:“自己不会,带着小娘子嘛…就会了。”
不过片刻,二人便来至了一栋木楼,元楚低头望去,门口青旗飘动,想必是客栈酒肆之类的。
而紫衣美人并未落地,竟携着元楚,径直踹开了二楼的一扇窗。虽是踹开,实则也收了力道,并未毁坏那看上去有了些年月的木窗。
直至进屋,美人方松开元楚。
原是一间厢房。
厢房陈设不多,床榻案桌倒还算齐全,皆是寻常可见的木料所制。而屋内有阵阵暗香,同这美人身上香气一致,只更浓郁些,想来此处便是她休憩的地方,且住了有些日子,否则香气定会清淡许多。
曾听得江湖传言,多有能人异士,用药炼毒制香等等……想必眼前这紫裳女子便是极擅长制香的。
“带我来此处作甚?”元楚看向她,她倒随性自适,不知何时坐了下来,慵懒地提起桌上白瓷壶,正欲提壶往嘴里倒,然而美目无意扫到一旁的元楚,遂撇了撇嘴,放下酒壶,倒了些在小瓷杯里。
她捻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如不痛快似的咂了咂嘴,而后方道:“不做什么呀,外头天都黑了,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多危险。”
她此刻言语不似方才那般轻佻,只那薄薄的水袖下垂,白白的胳膊外露,玉手上拿着空空的瓷制酒盏,端的是万种风情。
见元楚仍然望着她,那目光幽深,就差把“没兴趣”三个字写在脸上了,遂兴致缺缺,复又开口:“你方进城,又被我连累,左右也是要找地方休憩的,天既黑了,不如与我同住。”
她说此话时神情极自然,同方才张扬恣意、不可一世的娇人模样判若两人,她似乎不觉得直接邀一个陌生姑娘同住有何问题,这倒像是她的作风。
“好啊,”出乎美人意料的是,元楚并未拒绝,而是忽然扬起了唇角,走上前来,亦坐了下来,将那腰间佩刀也放在了桌上,“如此便多谢了。”
既来之则安之,元楚无意同她大打出手,观其形容举止,定非寻常人家的姑娘,自己动不了她,她也同样动不得自己,不如借此结交,或许以后还能有另一番境遇。
她并不否认她存了一丝私心,带着一点目的性接近了这美人,然而她亦无恶意,倘若与之不合,再各行其道便是。
那美人闻言,放下酒盏,却是眼波明丽,忽然凑近元楚,那凤眸被屋内灯火熏得有些醉意:“……小娘子,奴家该如何唤你?”
她又恢复了那妖娆暧昧的模样,而元楚也渐渐摸清楚了她的性子,知她大抵是素来如此,便也不在意一笑:“元楚。”
美人纤纤手指轻轻抚在元楚的柔软的脸上,缓缓摩挲,而后终是“噗嗤”笑出声来,闻来满是快意。
“阿楚,你有意思。”
她不再俯身,终坐得略显端正,但下一刻她一拍桌面,那桌上的酒壶便顺力而起,而她随手一捞,手腕一转,恰接住腾空的酒壶,又果断倾斜,将那透明美酒汩汩倒入了口中。
她饮得从容,偶有酒水从唇边流出,在屋内暖黄的灯火下显得晶莹剔透。
她饮罢,“咚”的一声把酒壶拍在桌上,而后弯了眼眉,如月光皎皎,她墨瞳奕奕,朱唇轻启——
“无姓,单字名颜。”
“唤我阿颜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