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佩是谁给你的?那人又在何处?”元楚见他这副模样,径直问道。
马守道闻声,心中又惊了一惊,想起彼时帝江玉佩上残留的泥,暗暗盘算着,不知眼前之人掌握了多少信息,遂也未敢隐瞒什么:“是定坤那边的人,我实不知他……他在何处。”
“定坤之人找你做什么?”元楚紧接着开口,片刻,又似引导般放缓了语气,“你只管如实道来,我今日既有胆子找你戳破此事,便有能力护你周全……同样地,你若要替他国细作打掩护,我也有手段让你……”
“不敢不敢!”马守道又是连连磕了三个响头,掂量着元楚此言分量,“那人每每来都不定,倒也没真叫我做些什么事,就是送这送那的,我一时贪心才,才……”
元楚思量其话语,想必定坤那边此刻应是尚无动静,不过拉拢着马守道这条线罢了,但她亦不知马守道隐瞒了多少,遂也未掉以轻心,而是顺口问道:“你们每每,是在哪儿见?”
“这……”马守道偷偷瞄了一瞄元楚的神色,有些犹豫,却也未敢再撒谎,因着这一来二回的,他确是摸不清眼前之人掌握了多少,所言之语是否仅为试探,“在我府内书房里头见。”
“带我去。”元楚开口,并不讶异马守道的回答。
她先前曾与阿颜去过那书房,只是未能摸清其中门道,今日既然逮住马守道,断没有不亲去查探之理。
马守道眼神微微闪烁,见元楚无甚动静,方敢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慌乱地搓手弓腰,请元楚先行:“是是是,公子请,我这就陪同公子一道前去。”
元楚不言语,目光冰冷,扫视了马守道一眼,吓得后者畏畏缩缩,旋即走在前端,欲前往那处书房。
她与马守道的距离便拉了开来,寝房无旁人,倒也并不用担心马守道逃跑,而她背对着马守道,径直往前走,却像一派松懈的模样。
马守道瞧见她渐远的背影,于她踏出内室后,忽然转身支开榻边木窗,于窗框上叩了三叩——焦急。
而后他胡乱阖上窗,连忙去跟已走至外室门前的元楚。
元楚抬手,去推那木门。
有鸟雀之声。
她忽然停住,转向身后的马守道,后者脸上冷汗涟涟,神情慌乱。
万物落于寂静,马守道只闻自己粗粗的呼吸之声。
他身子僵硬,正要后退之时,那人却浅浅出言:“城主这般狼狈,叫府中下人瞧见了,倒是要另生事端。”
马守道一愣,下意识抬头望向元楚。
“从此处出去,一路至书房,倒要城主配合一番。否则……”元楚并未说下去,只是那视线,悠悠地于腰间佩刀上落了一落。
原来是这般。马守道忙知趣点头。
转眼便至那书房。
彼时元楚捻草叶而入,现下则由马守道开锁,将元楚请了进去。
依旧是那桌椅案几,两边陈列着堆了不少书籍文册的木架。
先前来已翻过,元楚自知那木架上并没有什么值得看的东西,便走向了那紫檀桌。
上头依旧杂乱,即便是有人翻动过,也难以看出什么来。
“那人都同你说过些什么?”
元楚望向桌面上散着的文书,视线所落之处,与彼时黑暗中阿颜如星的眸子所见之地,渐渐重合上。
“要,要我为定坤所用……”马守道战战兢兢回话,撞上元楚冷意满满的神色后,忙改口,“不是,不是,他也没说什么,就是一直以来,让我松懈着岭关边防……”
此言说得也算遮遮掩掩了,元楚那日进城,见岭关守军不成正形的模样,原以为是岭关城主不予管理,没曾想竟是定坤的意思。
虽不知马守道是以何种手段混来了如今的城主之位,但想必他也不至于愚笨至此,不知晓松懈守备其中利害,现下他如此言语,不过是畏惧元楚,试图撇开自身的责任罢了。
“从何时开始的?”元楚冷冷。
“半年多之前……”马守道缩着手,站在一边,内心不安。
元楚垂眸。
也不算很早了。
从马守道一年多前上任,到半年前时柳夫人去世,既然并非他上任前便与定坤有勾结,也的确应当处于这二者之间。
而马守道不过一趋炎附势求利之人,定坤也实在没必要在他还没什么权势的时候推他一把。想来那边便是得知了岭关城易主的消息后,才有所动作的。
马守道见元楚不言语,似乎有意无意地,瞅了瞅北面高立的藏书架。
“那么,你身为岭关城主,天启之民,便这般听了定坤的话?”元楚白皙的手落于桌上的文册表面,并不抬头,脸上亦毫无波动。
马守道一个瑟缩。
“这……这……”
“说吧,定坤许了你什么好处?”元楚心知从马守道这里怕是暂时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遂顺着方才的言语,问道。
马守道袖中的手指渐渐捏紧,又瞅了那藏书架一眼,有汗珠从他面上低落:“让我……迁,迁去暮河……”
暮河城富饶,岭关不过借着暮河一条支流,倒也沾了不少光。他这话又是不实了,迁去暮河城比之做天启岭关城主,自是后者更胜一筹的。想来定坤是应允了,倘若他日借岭关入天启,便将暮河,或者说,至少将暮河城交由他作主。岭关位于边境,皇都管理不力,暮河城却是天启商业繁荣之地,自是监察严些,而凭着马守道这般水平,想来靠自己,即便走尽门道,也是爬不上暮河城城主的位子的。
但为了一点权势,便于日后将国门大开,以岭关为定坤入天启之口,着实可笑。
而前世里,岭关城破的消息也迟了许久才传入皇都定元城,想来也有马守道于其中阻挠战报通传的缘故。
只是,她心中清楚,定坤既是允诺了马守道,便不会立刻丢掉这一枚棋子,怎么也得等至天启国灭后,再来处理这一众弃子,但其余的百姓呢?
城破一定是真,纵使岭关守军不过做做样子便将定坤军迎了进去,岭关百姓又怎知实情?偌大的定坤军队,又怎会生怜悯之心,善待一城无辜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