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楚二人于翌日到达暮河城,到底是行商往来众多的富饶之城,与地处边陲的岭关风貌大相径庭,城内车水马龙,繁华无比。
同身处岭关时一样,元楚与阿颜共居于一家客栈一间厢房,阿颜才放下包袱便要动身出去,元楚知其心念照天令一事,遂未拦她。
那边阿颜去寻照天令下落,这边元楚则是至了城主府。
暮河城主府门口亦有守卫,却比岭关的精神上许多,守卫见她孤身至此,自是将她拦下,然言语间也颇和气,足可见暮河城主平日对民之态。
“我有要事需即刻告知城主。”
“小姑娘,每日里想见城主的多了去了,你可有什么信物没有?”那守卫见元楚年轻,只把其也当作仰慕城主的一份子。
元楚知自己此行无根据,但也只能行此事,摇了摇头,目光倒是更为坚定:“人命关天之事,还望大哥通传一声。”
两位守卫面面相觑,并不打算放行,而此时城主府门却开了下来。
有一男子,气宇轩昂,身披蓝袍,跨了出来,而他身后则跟着一名管事打扮的老者。
元楚立刻知晓男子身份,上前作揖道:“城主,民女自知此行莽撞,然事关暮河全城,方有今日唐突,还望城主听民女一言。”
暮河城城主,秦明,元楚前世里曾不止一次地听萧帝提起过,言此人不过三九年华,却将暮河城治理得井井有条,堪称大才。
秦明瞧见了元楚,没有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守卫打发走她,而是眉心微动,微微侧身:“哦?事关暮河全城?”
元楚见状,知事有转机,笃定道:“我来暮河,见地面潮湿,多有水洼,敢问暮河这几日是否雨水不断?”
秦明点点头,仍不明所以。
而元楚却瞳孔微缩。
昭明正历254年,暮河城山坝倒塌,洪水淹城,对暮河,乃至天启都是不小的伤害。
“还请城主即刻增加山坝守卫,加固堤坝。”元楚抬头,语气不容置疑,“若不加以检视,三日后,堤坝必溃塌,恐伤及暮河百姓性命。”
秦明愣了一愣,打量起元楚来。
眼前少女虽是便装打扮,气质却是上佳。也不知她有未及笄,这个年岁的女孩儿当是尚不谙世事,如何得知这种消息?莫非是有什么人指使她行此事?
“小姑娘,你是初来暮河城的吧?”秦明脸上泛起浅浅笑意,元楚此言着实像戏语,而他也不恼,“难为你担忧暮河百姓,只是暮河山坝常年都会检修加固,从未出过差错,近日暮河城多雨,往年亦是如此,但不必怕堤坝坍塌。”
元楚知秦明言此已是性子极好,倒是她拿不出根据,像是无理取闹,然而她又去哪寻根据?莫说皇族信物她一样都不曾有,便是这重生一说,只怕都会被人当作失心疯。
“城主,我知我此行看上去有些荒唐,然城主便是听我一言,也许就能避免一场灾难。”元楚静心,凝视着秦明。
面前之人不似马守道,他是位爱民的好官,所以她敢行此事。
秦明见她这般坚定,也有些犹豫起来。
然不过片刻,便又轻轻摇了摇头:“小姑娘,还是多谢你对暮河百姓之心。只是暮河守卫是不可随意调整变动的,即便我是城主也不可轻易更改城中布防。我不知你从何处得知这样的无稽之事,不过还望你不要到处宣扬,以免乱城民之心。”
说罢,秦明便要离开,他身后的管事亦跟了上去。
元楚眉头紧锁,正要接着拦下他,门口的守卫已是抢先一步,挡在了她前面。
“姑娘,你请回吧。城主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守卫不解个中缘由,但听闻元楚之言亦觉荒唐无据,遂认为元楚怕是刻意找茬,或是没安什么好心思。
元楚瞧了他一眼,心知自己只能另寻他路,只好暂且离开。
暮河城,洪水灾。
还有何人能劝动秦明,让他调兵检视山坝?
元楚坐于街边摊铺中,手捧着一盏清茶。
“呦,顾大娘,手里怎么抱了这么些东西?”身后的摊主叫住了街边一位抱了许多布帛的妇人。
那妇人听见声,停下了脚步,满脸笑容地凑了上来:“宋家的布匹出了新花样,跟往常一样,城中人去买一律降价,你收摊了快去瞅瞅。”
“这么好呀,那我今日可早些收摊。”
……宋家?
暮河之宋?
“大娘,敢问这宋家,是怎样的人物?”元楚起身,面向那唠嗑的两名妇人。
摊主和善得很,热情道来:“姑娘刚来暮河城,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我们说的宋家是我们城中最大的富商。”
元楚心中跳出一个名字。
宋白。
宋白曾说他出身暮河之宋,莫非便是……?
“哪个宋家?”元楚问。
“还能有哪个呀,”这回接话的是顾大娘,“我们城中就只有一户宋家呀。”
竟是如此。
元楚谢过她二人,问了路后,便至了宋府。
宋府下人听闻其亦是空也弟子,不敢轻视,忙通传进去,出来侍女将元楚迎了进去。
“姑娘年少有为。”座上是位年逾六旬的老人,便是宋家家主,他鬓间花白,目光却迥然,“空也大师身子骨可还康健?”
宋老爷精气神倒是很足的模样,眉目间没有商人的精明,含笑时甚为和气。
“师父向来安康,劳老爷挂念。”元楚接过侍女倒上来的茶,回以莞尔。
宋老爷点点头,又问起了宋白:“我那外孙从前是个顽劣性子,在钟寒山待的这些年,未曾给你们惹什么麻烦吧?”
他虽这般言语,目光中却不掩饰骄傲。
外孙?
元楚没想到宋家不过是宋白的外祖家。
而听闻宋老爷之言,看来宋白每每离开钟寒山,并未常返外祖家?
“怎会呢,倒是宋白师兄,一向很照顾我与二师兄。”元楚并不戳破事实,替宋白圆了过去。
宋老爷听见外孙的消息倒是高兴起来,眸子也愈发清亮,想来宋白于他心中分量颇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