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楚虽反应极快,已侧身躲避,那尖锐剑锋还是扎入了她血肉之中。
她一记重踢踹开挥剑之人,那剑锋便拧了三拧,又猛地从她手臂里抽离,白衣袖瞬间便鲜血淋漓。
还未待她有所喘息,身后一山匪已拿着大刀高喝一声朝她腰背劈去。
元楚迅速转身,却又有两名山匪上前,一人舞棒瞄准了她手臂伤口,一人似乎为方才那山匪报仇一般,狠狠地踹向了她的腿弯。
分明是练家子。
元楚堪堪提刀挡下那瞄准她手臂的铁棒,却未能躲开那重踢,吃痛半跪于地上。
而眼前,那虎背熊腰的,举着大刀的山匪即将命中她胸膛。
她瞳孔骤然放大。
“噗哧——”
有血涌之声。
她微染尘土的白皙面容上溅了血滴。
——却不是她的。
一支银白色箭羽直中那山匪命门。
他手上的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而他似乎还未反应过来一般,瞪着双目,下意识低头看向那支箭羽,方瞧见那汩汩鲜血,身子已直直倒了下去,被雨打湿的尘土地上瞬间绽放一朵艳丽之红。
“谁?”又是那最开始出声的山匪首先清醒,大喝道。
周遭山匪都被当下情形震了一震,一时间忘记了动作。
这箭羽来得突然,全然不在元楚意料之中,她按着手臂上伤口,朝着箭羽射来的方向看去。
“吁——”
不远处的那马长嘶了一声。
她视线上移,便瞧见了马背上坐着的青年男子。
他尚握着长弓,身姿挺立,微微侧着头,一袭月牙白锦衣于密雨中泛出浅浅流光,半张银色素纹面具遮住了他的容颜。
雨不曾中断。
而那男子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般,微微勾起唇角,似乎在对她而笑。
他穿过雨丝对上元楚的视线,那双动人的桃花眸中的的确确是毫不遮掩的笑意。
仿佛世上纷纷扰扰皆与他无关,又仿佛方才那一箭便径直取人性命的,并非他一般。
“你这厮又是打哪儿来的?秦明搬来的救兵?”刚刚出声的山匪拔出了腰间佩剑,冲着马上男子怒喝,虽满含怒气,细细听来,也带了几分警惕。
那男子恍若未闻,收了弓,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般,颇潇洒,又带着些贵气。
他将弓箭放入马背上行囊中,朝着元楚走来。
风雨之声渐渐凝滞。
那群山匪不知来者何人,却觉察出他并非等闲之辈,皆往后退了一退,未敢轻举妄动。
五步、三步、一步……他于元楚一步之遥处停下。
如同初见那般。
他认真地将元楚身影收入眼中,目光停留在她的脸颊上,再缓缓移至她手下按住的伤口处,那一瞬间,元楚分明感受到他停滞的呼吸,以及那片刻即逝,以至于使元楚不知是不是错觉的,通身寒意。
他低头,从怀间取出一方莲青色锦帕,也不管当下是何情势,视周遭无人般,伸手,拭去了元楚睫上雨丝,擦去了她面上血渍。
“只守不攻?”他开口,音色熟稔,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元楚抬眸。
当她初瞧见他持弓于马背上之时,她便认出了他,故而并不设防。
“你怎么会在此处?”她发问。
她未曾想到,自己与宋白经年不见后的再遇,会是此情此景。
宋白并不作答,将替她擦脸的锦帕又收了起来,抬手,取下了自己面上那半张银质面具,轻轻戴在了元楚脸上。
“血沾在脸上,可不好受。”他道,似是玩笑话,又似言语地认真。
宋白此时容颜同她前世记忆中的渐渐重合,神采俊逸,藏三分风流。又似乎与她印象中的有些不同。从前远观,只知将军潇洒,如今近瞧,原还沾染几分温柔。
“没听见老子问你话吗?!”那山匪显然不曾预料到宋白此番反应,顿觉难堪,火上心头。
“果然奇观,”宋白闻言,侧头望去,眉眼间不起波澜,“猪狗杂碎也会开口说话。”
元楚转而看向那山匪,这样嚣张的话语,倒像宋白顽劣的性子。
山匪知晓宋白是在嘲讽自己,将剑指向了宋白:“少废话,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随着这为首的山匪一声令下,周围的山匪们一拥而上,将刀锋都对向了宋白。
脚步声嘈杂,在密雨中更扰人心绪。
宋白安抚似的回身看了一眼元楚,而后接过元楚手中刀,翻腕,刀刃向外,于逼近的人声之中岿然不动。
元楚深知宋白实力,遂撕扯下衣上一条布帛,于手臂伤口处迅速绕了几圈,算是包扎止血。
到底是前世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来人虽多,却不见宋白有丝毫慌乱,兵刃相接之间已是不少山匪身上挂彩。
与元楚不同,宋白只攻不守——或者说差距悬殊,他根本不必守。
元楚本念及山匪亦是天启百姓,不欲轻易伤了他们性命,方对敌间有所犹豫,并不以刀锋相向,而宋白则毫不留情,几番回合间似乎还带着隐隐戾气。
雨愈来愈密,地上艳红愈来愈多。
为首的山匪见形势不妙暗道不好,忙带着身后几名弟兄准备趁乱后撤。
而就在此刻,山间忽冲出一布衣男子,手提铁剑,以惊雷之势杀进了混战之中,拦截下了这几名欲逃跑的山匪。
元楚与宋白同时注意到了此人。
那边宋白三下五除二便轻松解决了来袭的山匪,垂刀,看向这突然攻向山匪的男子,像是观戏一般,并不上前帮忙。
雨势渐大,隔着风雨倒是瞧不见这男子的容貌,却可知他身手亦不弱,挥剑斩击极为利落,每每下手皆攻其要害,虽不及宋白迅速,亦很快便解决了那些后撤的山匪们。
布衣男子抖去剑上血迹,将剑收回鞘中。
宋白不作理会,转身走向了后头的元楚。
她臂上包扎得胡乱,加之雨水颇甚,有大滩鲜红晕出。
宋白神色微沉,正要言语什么,却撞见了元楚的眼神。
她正盯着那出现的布衣男子,肃容而视,好像在深思些什么。
“啪嗒、啪嗒”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踩着血水而来,发出鲜明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