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四章 圣意(1 / 1)七瑾言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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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西府的檐角峥嵘,富喜公公立在青石台阶上,冷面看着黑压压跪在院子里等待接旨的镇西王府人丁。

冬雪凄寒,晏元德跪了不到一刻便开始咳嗽,陆夫人心疼得揪了起来,可是圣旨尚未宣读,此时起身便是大不敬。

她抬眸扫了一眼富喜公公,见那富喜仍低头慢吞吞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连眼都没有抬。

晏裴野紧挨着晏守城,眼神阴鹜地盯了一眼开始用丝帕细细擦着每根手指头,一副要焚香净手郑重其事的富喜公公。

少年这一眼锋芒毕露,让潘公公身边的小夏子省过味来,确实拖得有点久了,他忙提醒:

“公公,汤婆子凉了。”

他将富喜公公笼袖中的汤婆子接过去,富喜这才咳嗽一声,毕恭毕敬地展开圣旨,高声道:“圣旨到……”

众人皆神色具敛,跪伏在雪地里,四周静不可闻,只余富喜公公尖细的嗓音在高高的檐梁间回荡。

待圣旨宣读完毕,陆夫人脸色晦暗不明,镇西王也眉头紧蹙。

富喜的态度传递的便是这朝中对待镇西铁骑的风向标。

旨意里说了一堆的场面话,实际却是空大无用。

既要求镇西铁骑戊守边陲重地,绝不能容忍门户有失,却又对镇西铁骑奏请的朔州边防物资需用一笔带过。

倒是着重提了一句,因渭州陡然空虚,将会增派巡抚支援。

光来人,不来钱粮,典型的又要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陆夫人脸色有些发白,她茫然的望了一眼镇西王,又求助似地望了一眼富喜公公。

如果圣上不下发钱粮,她要对自己将渭州经营帐本交给了太后如何交代?

镇西王脸色坚毅,心里想着别的事,浑没在意旁边夫人的不安。

在此次败仗之前,镇西铁骑是大誉朝四海安邦的定海神针,是天子大展拳脚的脊梁骨,镇西王的身份如这天空中映月之星皎皎,身边僚属哪一个不是尊崇有加?

而今小小的一个司礼副监内宦都敢在他面前拿腔作色了!

只是眼下必得隐忍下来,天下谁人不知这富喜公公是朝中司礼监秉笔孙吉祥大公公的干儿子。

孙公公是眼前皇上面前的一等红人,自皇上给了他批红专权之后,朝堂众人的奏折想要递到皇上面前,须得经过孙公公这一关。

他能决定什么样的话才能被皇上听见。

几个月前东宫太子突遭皇上严厉斥责“侍势贪虐,凶秽愈甚”而遭禁足,紧接着镇西兵败,兵部巡检司沈固被斩。

镇西王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这双想要死死遏制党争的掌舵之手已经渐渐无法控制方向了。

镇西王脸上显出一股颓败之色。

陆夫人一使眼色,早有得力的下人趁着搀扶的一刹那间将一张不菲银票塞进了富喜公公的衣袖中。

她有心替王爷长一下脸,便问道:“公公,太后她老人家近来身子可好?”

富喜笑笑:“劳夫人记挂了,太后老人家身子好,前一月早早去了行宫颐养天年,奴婢倒有段时间没过去请安了。”

陆夫人心思急转,便道:“劳烦公公此番回去,代向老寿仙问个好,朔州地处贫瘠,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也请富喜公公多多体恤。”

富喜状似十分体贴地说道:“夫人多虑了,只是让这镇西铁骑驻守朔州乃是圣上的意思,想来圣上也是看王爷多年来将渭州经营有方,才做出如此圣意安排的,夫人万不可让他人听出抱怨之意啊。”

陆夫人:“……”

她脸色有些苍白,只得尴尬地说道:“我这不过是些妇人家的话,想来也不至于被有心人这般拨弄是非。”

富喜公公拱手道:“那是那是,就为着夫人对太后的这番孝心,感天动地,谁都挑不出半个理来的……”

镇西王说道:“外面天冷,宋嬷嬷,你先送夫人回屋去吧。”

待众人散尽,富喜手指在衣袖里捻着票面成色,叹了一口气。

“天可怜见,这朔州一时之间虽脱穷乡僻壤本色,但镇西王贵为我大誉肱股之臣,先在渭州经营有方,王爷现下辛苦,但想来有王爷的运筹帷幄,这朔州想要与渭州比肩辉煌也是指日可待的……”

镇西王说道:“公公有所不知,这朔州与渭州虽只隔着个阳谷关,但气候却截然不同,这边天气苦寒,土地贫薄,想要军屯都是不太可能的,只希望公公向圣上禀报一下实情,怜恤一下边关将士……”

富喜叹了一口气:“眼下这话实在难说,毕竟渭州一战损耗巨大,国库空虚,又兼有户部赃滥之实,皇上现在还气着呢,王爷还是要想办法先自己渡过眼下难关再说。”

镇西王顿了一下,隔了半晌,才问道:“皇上龙体安康否?”

富喜点了点头,说道:“皇上一切都好,只是日夜操劳,又忧结于心,时常挂念边境事务。来之前圣上还感慨,说让王爷来这苦寒之地,是辛苦王爷了。

“替皇上分忧,是臣子的本份,这点苦不算什么。”

富喜说道:“王爷是皇上的肱股之臣,亦是这大誉的骁勇之将,皇上自然还是很体惜王爷的,临行前还特意嘱咐奴婢要过来查问一下这兵库可还有任何偏差,朔州是边陲重地,万事仍须小心为上啊。”

镇西王道:“公公说的是,明日军中校检,还请公公检阅。”

富喜公公微微颔首,突然说道:“对了,刚才见这二公子一表人才,十分的醒目啊,倒不似这外间传闻这般不堪……”

镇西王苦笑一声:“尚且年幼,整日胡闹,让人笑话了。”

富喜公公笑道:“王爷太过自谦了,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听说二公子自幼便天赋异禀,对那行军打仗无师自通,王爷的战功彪炳,后继有人了。”

镇西王道:“不敢指望这浑小子了,现在还头疼怎么管教呢。”

富喜公公道:“果然皇上与王爷心意相通,这不特地让奴婢请了这儒林馆的史大人过来教学督导,舟车转折,不日便到,王爷一定要妥善安排,不要辜负了皇上爱恤的一番心意,等史学士到了,还要劳烦王爷妥当安排。”

富喜没有解释为何自己明明是奉旨护送史学士的,为何自己却一个人先跑出过了,把史学士一行远远落在了后面。

镇西王也没有多问,双手抱拳掩住了眉目,声音沉闷地答了声:“这是应当的。”

二人边走边说,富喜公公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见这镇西王府厢庑游廊、树木山石虽在,却远不如长安那边轩峻壮丽,廊檐上不显眼的地方旧漆都掉了也没修补,屋顶的瓦看着也半新不旧了,端的是个艰难朴素。

富喜公公似乎有些失望,当下便只兴致缺缺地说了些体己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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