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指使刺杀的幕后之人大约知道林海此行有高手一路护送,自己明着来肯定是行不通的,所以接下来的一日风平浪静,没有任何的动作,可能在想辙玩阴的罢。
第二日午后,林海一行人终于抵达扬州城的御史府。
扬州较姑苏城更大,也更繁华,新盖的御史府占地有三十亩光景,很是气派,黛玉母女倒也觉得畅心如意。
彼时黛玉已经五岁了,贾敏和如海商量,“虽然我自己可以教敏儿认些字,但是身子终究有些不爽利,倒是在扬州城里寻个合适的先生,聘为西席,专教敏儿读书习字,你看可好?”
如海心疼的抚摸着贾敏瘦削的肩头,微微颔首,“敏儿得甚是,这事儿就让不凡去办吧!”
柳不凡得了林海的吩咐,满城里遣人寻找合适的先生。无奈这些读书人要么才虽好,却是专心致力于科考,有那无心科考的,林海也看不上,要么就是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贾敏也不喜欢,因此寻了好几日,竟然没有合适的。
那扬州府的府台听了巡盐御史大人家急着聘请一位西席教授姐,马上想到了一位同乡旧友,忙忙的写了帖子,引了这位旧友投到林家。
林海接了门房呈上的帖子,不禁喜上眉梢,亲自迎到前院,将那位先生请到客厅。
但见他身高六尺,甚是雄伟,相貌堂堂,眉目间蕴涵儒雅之气,最是林海欣赏的那类饱读诗书之人。
“晚生贾时飞拜见林大人!”那人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林海却并无任何架子,态度也很是和气,笑道,“听闻贾兄乃是前任大如州知府,自然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现今教授女,甚觉委屈了贾兄!”
这贾时飞本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乃是科考出身的进士,胸中自有块垒,不是一般庸常读书人可比的。曾经中秋之夜吟诗一联曰: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一时被人争相传诵,奉为佳作,可见其才华非凡。如今卸了任,安排了家眷,独自一人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来到这维扬地面,雨村偶感风寒,病在旅店,将一月光景方渐愈,一因身体劳倦,二因盘费不继,也正要寻个合适之处,暂且歇下。幸有旧友府台大人的引荐,谋到了这林府的西席。
一时二人寒暄礼毕,雨村便在林府住下。妙在只一个女学生,并两个伴读丫鬟,女学生黛玉年纪又,身体也极怯弱,功课不限多寡,故十分省力。
那贾敏本身产下黛玉便落下了月子病,虽然用了无数好药精心调理,终究是身子差了,兼且林瑾夭亡,凶手始终没有找到,心内一股郁结之气无法排遣,人是一日比一日的消瘦下去,只因黛玉年幼,心内是万般不舍,方才苦苦支撑着没有倒下。只有三十五岁的人,那身子骨却仿佛大风一吹就跑了似地,纤细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林海公务繁忙,不能时时留在身边照顾,年仅五岁的黛玉便侍汤奉药,极尽孝顺。没有人的时候,时常悄悄临风洒泪,对月吁叹。
雪雁看在眼里,忍不住劝慰,“姑娘,夫人的病肯定会好的,只是需要慢慢调理罢了,你何苦总是哭,哭红了眼睛夫人看见了又要伤心的!”
黛玉抚着绣帕抽噎,半晌方才稍稍平息了一下,雪雁赶紧给她端来洗脸水,“姑娘,洗洗脸,仔细眼泪渍了皮,红了就会疼的!”
黛玉无精打采的洗了脸,又去贾敏房中陪着,母女俩些私房话儿,梨香看见这般情景亦不禁偷偷红了眼睛。
奶娘王嫂心疼的看着黛玉,强笑道:“夫人,眼看这就快要入秋了,奴婢趁着太阳大,把冬衣都拿出来晒晒吧!”
贾敏软软的靠在枕头上,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抚弄着黛玉精致的脸,淡淡笑道,“也好,就让梨香和丫鬟们做吧,你如今也上了年纪,一直照料的玉儿,这些重活儿就不必做了,还是到厨房看着他们准备今儿的饭菜吧!这以后呀,还是要你多费点儿心思,玉儿的饮食一定要注意啊!这孩子的寒毒虽然祛除了大半,究竟没有断根,饮食上一定要忌讳的!”
王嫂听着这话觉得甚是不祥,仿佛在交代后事似的,心内一酸,那眼眶变红了,忙忙拿帕子掩了口,低低应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牢牢记着那些忌讳的!这就去厨房盯着他们做饭!”贾敏点点头,她屏声敛气的退出房去,眼泪这才泉涌而出,不禁又想起贾敏对自己的如山恩情。
原来这王嫂本是旧日贾敏住在姑苏城时偶遇的一个贫苦寡妇,新死了丈夫,留下不足两个月的儿子和王嫂,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只好在街边自插草标,卖身为奴,只求能够得一副棺材安葬丈夫,养活自己和儿子。
街边围观的人虽多,但见她尚抱着一个奶孩子,能干什么活呢?有那善心的施舍一些吃食,叹息几声,表示爱莫能助。
正在王嫂绝望之时,恰逢贾敏坐着轿子上药铺采买药品,彼时她已经怀胎八月,即将临盆,从窗子里向外偶然一瞥,恰好对上一双哀怨绝望的泪眸,心中一动,便令停下轿来。
后来的事情自然就是王嫂进了林府,成了黛玉的乳娘,从此有了安身立命之处,儿子也可以顺顺利利的养活了。因此这王嫂视贾敏为恩人,待黛玉比自己的儿子还要用心。
但是这貌美如仙,心地善良的夫人如今却是病弱不堪,随时都有可能离去,实在是叫人不得不伤心难过啊!
随着天气渐凉,贾敏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固然有黛玉终日尽心侍奉尽孝,林海亦搁下公务悉心照顾,不断地请了各地的名医,但是诊断之后都是叹息,只好好调养,内心放宽慰些或可熬过今冬,明年春天或者就会好吧。于是林海就明白这些不过是大夫安慰家属的话,自然是五内如焚,伤心痛骨,表面上还要装作没事的样子来安慰贾敏。
贾敏终究是红颜薄命,在来到扬州的第二年冬天,第一场雪飘落人间的那天夜晚,满含着不舍和牵挂离开了这个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