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里头,后宫都是忙得很。同外头的寻常百姓一般,皇宫内也是张灯结彩。原本广阔辉煌的皇宫如今也兴灯贴窗花。原本有些压抑的后宫也多添了好几分喜气。
玉华宫内也是如此,颂桃早早地让底下人都好生打扫一番,颜静姝下笔写了两幅对联,但也没有贴在门口。反倒是颂桃贴了自己和挽竹、种菊亲手裁制的窗花。
皇后这些日子也忙的很,估摸着也没心思再来折腾玉华宫,而永安公主则因为傅淮珩出征一事在殿中躺了数日不曾出门。
“今儿是除夕夜宴,宫里头的娘娘们都换了新衣裳,连各宫的宫女太监们也都有呢。”挽竹一边在替颜静姝梳理头发,一边笑着跟她闲聊。
“公主,内务府总管过来送今日夜宴的礼服了。”颂桃将内务府总管带进玉华宫,轻声说道。
“奴才内务府总管廖建春参见福乐公主。”那内务府总管四十有余,许在宫中待了多年的缘故,面上谄媚的笑容比当初的王力全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手里捧着分配到玉华宫宫人的衣裳服饰,暗地里在打量玉华宫的情况。
颜静姝瞥了一眼内务府总管手里头的衣物,这些衣物都是皇商赶制的,送往宫中的东西都是好的。或许是福乐公主圣眷正浓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宫外,皇商在赶制玉华宫的东西时总是格外警惕。
武和帝当真是将福乐公主和永安公主这两姊妹放在心尖上的疼爱,想来自己也真是温德皇后的福。
“公主,您瞧,这件可好?”颂桃接过内务府总管的捧着的那件衣物,将手头上的礼服摊开,这件衣服虽比不得入宫时赶制的那件吉服,但也是针线极好的,上头的纹理也极为精致。
“这衣裳当真不错。”颜静姝摸了摸手上的料子,仿若无意般的看了一眼廖建春,眼中似乎有东西在流动,她眼底精光一闪,轻声道,“夜宴的时候就穿这件礼服吧。”
颂桃看着这件衣服也觉得喜庆,连连称好。
那内务府总管则是一脸的喜笑颜开:“福乐公主真有眼光,此裙名为金缕衣,全天下可是独有一件,如此珍贵的衣裙,没想到公主一眼就挑中了,实在是福气呀。”
“是嘛,那挺好的。”颜静姝只是淡淡一笑,不多作言语。
“那是,那是,公主今日穿上,必定艳冠群芳啊。”廖建春满眼笑意,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花。
今夜朝中大臣都要携子女参宴,朝中多少适龄男子来赴宴,眼瞧着福乐公主马上就要及笄了,自然是能名动京城最好了。
眼瞧着这廖建春只说好听话,步伐却不挪一下,颂桃也看明白了是来讨赏的。收到自家公主的眼神,颂桃连忙从腰上的小细囊里头翻出一把金瓜子来,说了一番好赖话才把这内务府的总管送走。…
“这廖公公怎么爱在这唠嗑呀。”颂桃有些无奈,她刚才跟廖公公说了好一会子客套话,都要把她累着了。
听到颂桃这话,颜静姝将手轻轻放在这礼服上,摸着这柔顺的掺金丝的料子,面上尽是一片冷淡之色,那双凤眸中如同堆砌了寒冰一般。
“他何止是爱唠嗑。”颜静姝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枯木,冷冽而毫无生色。
转眼之间,夜色已经悄悄覆盖了整个皇宫,而灯笼几乎点亮了整个皇宫。很多皇室子弟、朝中权臣在夜色中各自下了自家马车,纷纷携儿带女,衣着得体地朝宫内走去。
除夕夜宴是大乾的传统。
所谓君臣如一家,为表达亲近之意,除夕跨年守岁的日子皇宫都要宴请群臣。
这也是一种机会,让大乾皇子们多看看朝中优秀的女子,也是给机会让皇家人替公主们多多留意未来的驸马。
夜宴的座位也是极为讲究。
大乾自开国以来,一向是以东为尊,所以一般都是东面坐着尊贵的人物。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颜府冬日宴时,男子在东席,女子在西席,上书房授课时,皇子在东厅,女子在西厅。
但今年的除夕显然不同,永安公主如同往年一般并未出席,而福乐公主却要在众人面前亮相。
众臣一向对这位大乾最受宠的两位公主怀有好奇之心,但让他们低估了两位公主的受宠程度的事是武和帝竟然将原本给太子的东位安置给了福乐公主!
这件事情是除夕夜宴当日才被众人知晓的。
那时候群臣已经落座,皇后、淑妃、太子殿下三人陪伴着武和帝落座。
在接受了众大臣的行礼后,武和帝看到了三个空空如也的位置,皱了皱眉头,大手一挥,道:“麟儿,你坐西一席,东坐留给福乐。”
此话一出,举众皆惊。除夕夜宴当日,当朝太子的位置都得给福乐公主!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太子只是面色微微一滞,接着便面色如常,低声称是,继而落座。
胜德皇后看着这一幕,当时便是怒从心起,麟儿明明是当朝太子,却要给一个公主让位,这简直是笑话!难道她斗赢了温德,她的孩子还要输给温德的孩子吗?
今日为了宴会新做好的尾指护甲差点戳破了胜徳皇后的手心,她极力地隐忍着,语气中带着深深的不悦:“麟儿一个东宫太子,居然要坐西一席,这只怕不妥吧?”
胜徳皇后面色愠怒,奈何底下的人并不敢言论。
一来在这普天同庆的大日子里头,都是怕说错话惹得武和帝发怒,二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上护国将军的兵权被分给了傅淮珩,谁都看出来丞相的权力已经有没落之势了。此时盲目出面,实在不妥。
“你觉得不妥吗?”武和帝对胜徳皇后多番谋害颜静姝已经极为不爽了,如今他好不容易找回丢失多年的女儿,为了补偿这两个女儿和他的一生挚爱,他自然要以最高礼遇对待。…
这位皇后素日里拿着丞相说事,不让他见两个女儿也就罢了,如今除夕夜宴,他想离自己女儿更近些,又有什么错。
“皇后娘娘多虑了,福乐公主十余年来第一次入京,思念姑苏颜府也是有的,”与胜徳皇后当场变差的脸色不同,淑妃在面色微微愣了一下后,开始替武和帝说话,“皇上这些日子政务繁忙,忽视了福乐公主也是不得已的事情。总不能让福乐公主自觉收到的重视不比颜府。”
淑妃这番话说得颇为精明,话里话外都是在为武和帝说话,不仅如此,她随即便赞同起武和帝来:“福乐公主若是知道皇上如此待她,必然欢喜,想来从姑苏过来那么久,也会心安些。”
这话直接说到了武和帝的心坎里头,他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面色极差的胜徳皇后,眼神一收,便不再去想这件事。
“本宫跟皇上说话,还轮不着你一个嫔妃来说。”奈何皇后并不想将此事轻易揭过,回想起自己手中的权力如今落到了现在面前这个贱人的手中,她看向淑妃的目光中带着几丝想杀了她的疯狂。
淑妃顿时噤了声,朝着武和帝的方向缩了缩,武和帝见此,脸上也泛起了一层冰霜。
太子落座后注意到了这处的变化,看着武和帝冷冷地给了皇后一个眼神。
母后这是疯了吗,不知道群臣都在看着吗?
感受到太子眼神中那彻骨的寒意,胜徳皇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不再言语,将目光缓缓收回,看向地面。
武和帝并没有细究,他也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在群臣面前吵起来,反倒问起了一旁的掌事太监:“福乐呢?还有一个空位……是清凝也没来吗?”
这话问得掌事太监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也疑惑这两位公主怎么不及时到场。他刚才看到帝后之间几乎要吵起来,生怕武和帝的怒气止不住,赶紧回道:“回陛下,奴才也不知道。奴才这就让人去请。”
而此时此刻,朝堂之上的人并不知道,这两位公主在半路上撞了个面,然后对峙到现在。
“好你个林静姝,如今仗着父皇疼爱你,你就这样嘚瑟?”清凝公主被气得眼泪都要掉出来,她刚才正坐着轿辇出门,迎面就看见了福乐公主。
清凝公主身旁的白果也觉得好生奇怪,这福乐公主怎么一改往常,见到清凝公主的第一面,就先说话,嘲讽起清凝公主的着装来。
“福乐并无此意,只是觉着清凝公主身上这件衣服眼熟,似乎在从前颜府,福乐有一件差不多的……”颜静姝眨巴眨巴眼,似乎是一脸无辜的模样。对颜静姝来说,说个小谎完全不成问题,“论布料,似乎还没有福乐那件好。等日后福乐那颜府的养父母进京了,福乐让他们带过来……”
“你在侮辱谁呢!”清凝公主看着颜静姝一脸无辜,嘴里那话却又甚是伤人,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她一个从小到大生养在皇宫的公主,竟然被一个偏远之地、商贾之门长大的女子如此说!…
她是不知道她从前的妹妹永安公主以前是怎么过来的吗?
清凝公主眼中满是怒气,颜静姝的挑衅让她颇为难受,她贵为皇后生的嫡女,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平日里一向装得乖巧柔顺,嘴上又说着什么衣裳物质都不在乎的颜静姝,如今话里话外竟然有挑衅的意思,她怒意一上头,跋扈公主的气势又上来了,指着颜静姝道:“来人!把她身上这件衣服扒下来!”
这话差点没把在场的人都吓到,这哪里能就这样直接把福乐公主的衣裳扒下来。
“清凝公主……这万不可呀!”白果差点没被清凝公主吓死,急忙跪下来哀求道,“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只怕是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怕什么!”清凝公主如今正怒意上头,想起来,父皇再怎么宠爱福乐公主,也从来没去见过她一眼。她就不信自己这个从小养在父皇身边的女儿还没有捡回来的女儿来得重要。
况且她还有母后,她可跟这两姐妹不同,她是有娘亲的人,更何况自己的哥哥是当朝太子!
想到这里,清凝公主变得越发有底气起来,她小手一挥,让身后的宫女们抓着颜静姝往玉华宫内跑。
宫女们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得清凝公主直接亲自上手去拽颜静姝,那颜静姝被扯得步步后退。
“你做什么……”颜静姝不敌怒气上来的清凝公主,一下子就被抓得紧实,奈何身边的颂桃一行人被清凝公主身旁的宫女太监们抓得死死的。
“小姐,小姐……”颂桃情急之下也没有称呼公主了,她看着颜静姝的样子心下着急,而自己又被钳制住,完全动弹不得。
在从前欺负永安公主的经历中,那些宫女太监早已经掌握了方法。
清凝公主扯下颜静姝头上的簪子,颜静姝的头发立马就散落下来。她看着颜静姝身上那件金贵的金缕衣,一把将那件衣裳划破。
两人争执之时,随着一声撕拉声响起,那件金贵的衣裳被撕得破烂。清凝公主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将簪子一把扔在地上。
随着簪子掉落的声音,簪子破裂成了两块,清凝公主警告道:“你要是敢告诉父皇,你下次就不光是这样了!”
颜静姝似乎是被吓怕了,因为簪子掉落的缘故,她的头发有些散乱,于是连连点头不说话,只轻声低泣。
清凝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挥手,那些宫女太监们也自觉的松开手,跟随着清凝公主朝宫中夜宴的地方而去。
“福乐公主……”那些被松开了的玉华宫宫人急忙都凑了上去。
颜静姝缓了口气,没想到这清凝公主力气那么大,看来她是真的被气到不行。
“公主,您没事儿吧?”颂桃走上前去搀扶,看着颜静姝一脸淡定的样子,好生检查了一番。
“没事,好在这里离玉华宫很近,回去梳妆还来得及。”颜静姝微微一笑,好在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倒是让她心安了不少。
“蠢货……”不远处,闻声赶来的永安公主正坐在高墙之上,靠着夜色隐藏自己。也不知道是在说颜静姝,还是清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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