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司大牢,提审室,幽暗无光。
对于余崖的到来,连经略有些意外,这个时间点比他想象中要快很多。
他认识很多好打抱不平的人,有的已经求仁得仁,有的已经忘了初心,还有的没忘初心,但也已经少了路见不平的勇气,他们学会了审时度势,将利益放在了对错前头。
像余崖这样年少气盛的人,连经略实在见过太多,光凭一腔孤勇成不了大事。
在他想来,要么是余崖一无所获,要么是余崖撞了南墙,想从他身上知道点什么。
“余判官,有事吗?”
他笑着问,语气波澜不惊。
“我昨天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余崖回答说。
“京城这么大,遇到个奇怪的人并不稀奇。”
连经略头一偏,更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这小子多半是一筹莫展,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
但这不失为好事一件,至少不会误了性命。
“奇就奇在,这个人本该是个死人。”
“他就是个普通的小人物,那场大火也来得莫名离奇,正义自然也不会在他身上得到昭彰。”
“后来我又遇到了另一个人,准确一点说,我遇到了另一个我。若是我喝醉了,肯定我以为是在照镜子。”
“要是我没想错,当年连家的惨案应该也是这样子。”
“很多人都觉得李清秋说了假话,但他其实没说假话,只不过他看到的不是连大学士,而是一个和大学士一模一样的人。”
那场轰动京城的审判,李清秋作为目击证人指正连经略。文候亲临现场,以无上神术确认了李清秋并未说谎。
尽管连经略本人口碑极好,朝野庙堂都觉得他是清白的,有人甚至觉得李清秋国师乃是一丘之貉,但人证物证俱在,这场审判成了压死连经略饿最后一根稻草。
早在云来客栈之时,他碰到李运涛的时候,就隐约觉得这两件事有关联,当他看到那个黄金棺材里的水人时,更是笃定了这种判断。
现在只剩下两个疑点。
一,连经略何时被复制。他和独臂乞丐乃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没理由会有交道。
二,另一个连经略现在是生是死,如果是生,哪他在哪儿?
连经略心头为之一震,他不是没想过余崖进展神速,但进展如此之快的确让他咋舌。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他以前对这句话一直没太深的理解,但现在真有种夕阳近黄昏的感觉。
“后生可畏。”
连经略不胜唏嘘,翻涌的后浪直令前浪汗颜。
“纯粹是运气好罢了。”
余崖两手一摊,也不居功。
这本就是事实,没想到连经略却以为这是余崖的自谦,对余崖一时更添了几分欣赏。
也就是余崖不知道,否则一定要感叹一句:帅人有好运。
他语气和善的问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希望你能回答两个问题。”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一个问题,你是否认识留下县的李运涛?”
“第二个问题,李清秋是否可信?”
“并不认识,也未曾听闻。”
“二,李清秋绝对可信,他不仅是我半个学生,更是我生死之交的遗孤,我膝下没有一儿半女,早已将他视如己出。”
“了解,”余崖点了点头,“大学士,准备好出狱吧,我一定会为你翻案!”
余崖借机装杯,想要转身离去,给震惊中的连经略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没想到连经略却叫住了他:“余判官,请再听我一言。”
“请讲。”
“你我非亲非故,你愿为连某翻案,连某不胜感激,但我更希望你能去查另一个人,此人远比连某重要。”
“谁?”
“禁军统领,杨策!连家的一切不幸,都是从我向圣上参了他一本开始,具体的内容,你可以找李清秋。”
“扳倒禁军统领杨策,比救十个连某还有用。连某不过一阶翰林,顶多写几篇文章,教几个学生,至多上几本咒章,与国无甚大用,而扳倒杨策,必可造福一方。”
“余判官,拜托你了!”
连经略忽地跪下,三连扣首。
余崖快步将他扶起来,突然有一种泪流满面的感动。
自古以来,就有文死柬,武死战的说法,而已是阶下囚的连经略无疑将这种说法贯彻到底。
这是真名仕!
余崖不过一阶穿越者,对晋朝没有丝毫认同,来自共和时代的他对皇室更不可能有丝毫好感。
但这并不能影响他被连经略折服。
之前他想为连经略翻案,其实是打着幕后经验包的主意,但此刻不一样了,他打心底里希望连经略重见光明。
年轻人,总得有三分正气!
若是一个国家连连经略这样的人都容不下,那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大学士放心,杨策一定会倒,你也一定能平安出狱。”
他看着连经略的眼睛,郑重承诺。
“我还希望你能给李清秋带句话,就说我从没有埋怨过他。”
……
余崖出了监察司,直奔书院。
书院坐落在京城西枫山,八百年前,开国皇帝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兴办书院,并象征性的担任院长一职。
天子兼任院长的传统一直延续至今,也因此,民间都把书院学生戏称为“天子门生”。
丞相欧阳,权倾朝野的文候,监察司内的陆经略以及他口中的杨策,都曾在书院写下一段辉煌的故事。
书院学科驳杂,文武医农艺样样俱全,为晋朝各行各业输送了大量人才。
可以说,大晋朝的兴盛史就等同于书院的崛起史。
而今的大晋朝君临天下,威震四海,书院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成了天下修行者的圣地。
每逢书院招生,便是各地学子云集京城之时。无论是孤悬海外的离岛,还是两头下注的天南四府,前来赶考的学生都不在少数。
这无疑是一个令人神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