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熙熙攘攘地全部朝着詹士安聚集而去，甚至能够感受到空气里隐隐涌动的热浪，几乎就要燃烧起来。

陆潜，微微有些紧张，本来并不紧张的，但整个高地剧院弥漫开来的气氛贴着皮肤灼烧，心脏的跳动也稍稍加快起来，似乎能够感受到肾上腺素的喷薄。

期待吗？

如果说不期待，那就太虚伪了。

尽管陆潜一直保持平常心，但颁奖典礼进行到这一步，雄心壮志也还是难免在胸腔里鼓动汹涌起来，四肢里的所有热血一股脑地朝着心脏蜂拥而上。

嗡嗡，嗡嗡……

耳膜之上，一阵轰鸣，以至于指尖也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他不是一个人。

更准确一些来说，他不是最紧张的那个。

右手边，纪叙整个人就如同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弓箭，正襟危坐，从脚尖到发丝全部紧绷，甚至眼神也微微发僵，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漫溢着紧张。

左手边，宋江潮试图挤出笑容，但几乎就要哭出来，甚至比最佳男配角揭晓答桉的时候还要紧张十倍，指尖持续不断地抖动着，不断咬着口腔内壁，以至于陆潜看着都觉得疼。

看着这样的画面，陆潜这个当事人反而是放松了下来，不由好笑，笑容就在嘴角轻轻地上扬起来。

啪。啪。

陆潜轻轻拍了拍宋江潮的手臂，压低声音提醒道。

“放松，放松！”

宋江潮木然地转过头来看向陆潜，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眨巴眨巴眼睛，“如果不是导演怎么办？”

“那就明年再来。”陆潜云澹风轻地说道。

宋江潮不由就愣住了：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看着宋江潮质朴的表情，陆潜紧张的情绪就已经完全放松下来，轻盈的笑容从眼底深处缓缓漫溢出来。

而后，陆潜又转头看向纪叙，用肩膀轻轻撞了撞纪叙。

纪叙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陆潜一眼，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好像准备吃人一样。

陆潜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就是静静地看着纪叙，憋笑憋得非常辛苦，眼睛里满满的打趣和戏谑。

纪叙咬牙切齿地狠狠瞪了陆潜一眼，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又再次转头看向前方，不由就屏住了呼吸。

砰砰，砰砰……

心跳如鼓。

整个世界，一片汹涌。

詹士安明显能够察觉到现场的气氛，嘴角轻轻上扬，撕开信封的手指稍稍停顿一下，可以明显感觉到高地剧院倒吸一口凉气的错愕，这让詹士安眼底流露出一抹满意，然后才彻底撕开了信封。

全场，鸦雀无声。

詹士安看了一眼信封，眉毛轻轻一扬，流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却迟迟没有开口，这让整个高地剧院都屏住了呼吸，甚至就连心跳声也已经消失——

陆潜？张杰？穆正海？亦或者是一个惊天冷门的诞生？

一秒、两秒……

时间的流逝开始变得无比缓慢，仿佛度过整整一个世纪，胸腔里的氧气就要不足，下一秒就要爆炸。

然后，詹士安的声音终于从话筒里传来。

“……第八十九届金册奖最佳导演奖的得主是……”

一个停顿。

“陆潜，‘星落之城’。”

啊！啊啊啊！

宋江潮，一跃而起，整个人高高跳跃起来，控制不住地欢呼起来，就好像他才是詹士安说出的那个名字一般。

纪叙紧握双拳，勐地一下就站立起来，没有呼喊没有嘶吼没有任何声响，就只是紧握拳头不断挥舞着。

啊啊啊！啊啊啊！

“阿潜得奖了，妈妈，是阿潜！阿潜！”

林汉州高高举起双手，如同孩子一般，站在座椅上不断跳跃着不断转圈着，灿烂的笑容完全绽放。

林长阳和卓玉英也双双站了起来，发自内心的笑容在嘴角绽放，跟随着林汉州一起欢呼一起庆祝。

啊！啊啊啊！啊……

苏子一、白诚他们纷纷站立起来，如同八爪鱼一般，不断拍打着陆潜的后背。

陈慕稍稍迟疑了一下，也跟着站了起来，似乎借机泄愤一般重重锤击陆潜的后背，听着那砰砰作响的拍打声，嘴角的笑容就这样肆意绽放开来，甚至控制不住地直接笑出了声。

结果，陆潜一个回头，正好看向陈慕。

陈慕：……

大眼瞪小眼。

然后，陈慕就再次拍了一下陆潜，咬牙切齿地说道，“恭喜，我这是恭喜你，不行吗？”

陆潜嘴角的笑容轻轻上扬，“谢谢”。

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陈慕不寒而栗，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肩膀缩了起来，都囔地咒骂了一句，“魔鬼。”

陆潜收回视线，周围熙熙攘攘全部都是前来恭喜祝贺的人群，在一片黑压压的人海里，他看到了纪叙。

那个多愁善感的家伙正在偷偷地擦眼泪，然后假装没事地鼓掌着欢呼着，但眼眶转眼就再次被泪水盛满。

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和困难，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陆潜的喉咙也微微哽咽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多说什么，汹涌人群就已经推送他离开座位前往舞台。

曾远文和黎文贞都已经冲了出来，等待着前进的道路上，还有董瑞茜、管舟、史匹柏等等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尽管因为距离的关系没有办法过来，却依旧站立起来，用眼神用笑容送上祝福。

陆潜分别拥抱了曾远文和黎文贞，而后继续前行，拾阶而上，就可以看到詹士安张开双臂表示欢迎。

“恭喜！”詹士安将奖杯交给陆潜，紧接着给了陆潜一个结实的拥抱，“出色的作品，这是你应得的。”

“谢谢”，陆潜表示感谢后，脚步就来到了话筒前，脑海里纷纷扰扰的思绪着实太过汹涌，难以理清。

“呼……”

陆潜长长吐出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我击败了史匹柏并且从詹士安手里接过了奖杯，这着实让我想起了电影黄金年代，也许，我们现在就正在历史上的第二个电影黄金年代，谁能告诉我，这不是梦境。”

先是爆笑，而后是掌声，最后又是一阵哄笑——

短短一句话，陆潜就已经轻而易举地掌控全场。

但对于陆潜来说，事情依旧不容易，没有真实感。

他不由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那座奖杯，感觉有些奇怪，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重，却又好像比想象中更重一些，那沉甸甸的份量落在掌心里，一点一点积压在心脏之上，然后，指尖就这样微微颤抖起来。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只有真正将奖杯握在掌心里的那一刻才能够清楚地明白：

再多再多的准备都不够，只有真正体验过经历过才能够感受到心脏里几乎就要爆炸的能量。

如此汹涌，又如此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