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日本海格外不平静,海面不安地起伏,探照灯的能见度低得令人发指,黑色的海船切开黑色的海水,燃气轮机的声音如鸣笛声般纵横海上。
“你们居然把它伪装成了一条渔船!”恺撒大声说话以压过燃气轮机的声音,这种动力系统多见于缺乏良好轮机的船舶,因为它的噪音实在太大了,对大多数人来说都难以忍受。
“不,是科学考察船!”源稚生也大声说,“我们是一艘从事研究洋流海鱼路线的科考船!我们现在已经在公海的海面上了,但这里是日本的专属经济区,我们申请了12个小时的航道管制,12个小时内不会有船从那片海面经过!”
这也是为什么日本分部要搞这么一個噪音玩意儿的理由,高分贝的行进声音会驱赶鱼群,让附近可能出现的其他船只下意识远离。
船舷上漆着Yamato的船名,这当然是假的,并不存在于任何海岸警卫队的记录里,日本人也不会允许一条科考船使用了大和号的名讳。
不过Yamato这个名字的寓意一直都很好,古义是伟大的和谐,也是日本民族的称谓,把这种船名放在今夜使用的船只上,是有很大祝福意味的。
这艘船从东京湾出发,已经航行了3个小时,晚间气象预告说今晚附近海域会有8级大风和2米高的海浪,并不适合出海,但难得的航道限制只有今晚的12小时,下次申请不会再那么快速容易,必须抓紧这次机会,否则就得在海面上船来船往的时候下潜去探索龙族的胚胎了。
探照灯打向空中,黑云翻滚隐隐传来雷暴声,看起来今晚不仅有大风还会有暴雨,声势未至,路明菲已经觉得阵阵寒意袭来了,站在甲板上长发被吹的如海藻般散漫,瑟瑟发抖,可她还是坚持着看向远方,拥有龙血的人是不会因为这点风寒就抱头鼠窜换上重感冒的。
危险的任务越来越近,她心中的不安也就越来越多,最开始这次任务还只是在昂热校长的描述中听上去有些可怕,再到后来就变成源稚女还有小魔鬼都跳出来提醒了,最后源稚生更是透露了全部的细节,那是深海一万米,全世界去过那里的人都屈指可数,真正意义上的生死之地,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有人知道,就算死掉也没法称之为英勇就义,因为肯定找不回尸体。
可奇怪的是她有所不安,却并不真正害怕,自从接下任务开始那就是注定好了的事情,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到自己身边来成为现实,在那么漫长的等待里,也许早就不知不觉地做好了准备。
她摸了摸后腰上的刀袋,浮光就插在里面,和身上的防水作战服是一体的,装备部出品,路明菲定制款,可以根据每个人的需求增补,好比楚子航用同样的材质给自己打了个刀鞘,恺撒则要求制造能封入水下手枪的枪托带版本。
这些作战服表面是极薄极细的金属网膜,它会形成静电屏障帮忙抵抗胚胎的精神冲击,做工很好,看上去有点像一身潜水泳衣,委实是把路明菲90斤的身材纤毫毕露了,她虽然不够丰满,但S曲线绝对完美。
楚子航坐在舱室里看着路明菲的背影,默默擦拭着手中的村雨,上一道油打磨一道,然后擦拭一遍,反反复复,好像单凭手里的磨刀石和布片,就愣是能把这玩意擦出火星来。
其实他并不用这么做,村雨的牛逼之处不仅仅在于它是一把炼金武器,这柄刀也同样锋利无匹坚固耐用,即使连续砍上一个连的死侍都很难有缺损。
磨刀对他来说只是一种习惯,听着磨刀石在刀身上摩擦的声音,他就能渐渐地平静下来,便如听着高山流水之音的琴师,只剩下如止水般的心境,一个练武小人用着他的毕生武艺,在平静的湖面上反复锤炼,直至炉火纯青。
修行也分实与虚,楚子航会有上万次的实战演习,也会有脑内各种模拟,恺撒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楚子航总是能把他的招式研究的那么透,其实答案很简单,楚子航的脑袋里也有另一个恺撒,他会根据自己曾经见过的恺撒动作,来模拟恺撒的进攻,然后自己想出对应的反击办法。
他并非多数人以为的那种天才,只是在很多地方有着远超常人的毅力。
恺撒揭开蒸锅的盖子,捞出已经在浓厚汤汁中蒸煮完美的金目鲷,旁边就有调好的山蒜泥,汤汁也盛出来就是额外的鱼杂汤,他抄起狄克推多撬开酒瓶,干葡萄酒既开胃也有很好的杀菌作用。
船只离港的时候东京湾刚刚刮起大风,大批大批的渔船都返回港口避风,船舷相接的时候渔船上的水手们冲着这艘气势格外不一样的伪装科考船挥手打招呼。
那时候恺撒还没换上作战制服,而是一身笔挺的白色船长装,让渔民们误以为他的这艘船的船长。他跳到渔民们的船上买了两条新鲜的金目鲷,还索要了一些瓶装的便携酱料。
即使马上就要去深海潜航,跋扈的贵公子仍然不会忘记享受自己的人生,去任何一个海滨城市他都会去渔民手里购买一次刚刚回港的超新鲜货色尝尝鲜,自己烹饪,虽然味道可能不如那些高级餐馆动辄为你准备好几个小时的套餐,但出自自己之手的本地特色也别有风味。
恺撒系上餐巾,满足地切开经过3个小时炖煮到完美的鱼肉,在这期间他一边翻看那本操作手册一边照顾他炖鱼的蒸锅,两头不耽误。
海鱼的一大好处就是刺比市面常见的养殖鱼或者河鱼少很多,可以轻松大快朵颐,再加上渔民们自己也会准备调制好的酱汁以便在海上随时煮饭补充体力,这一顿海味可以说是完美的日本本地特色了,切开的鱼块厚实又鲜嫩,软的叫人心花怒放。
更棒的是楚子航就在前面给自己配乐,虽说磨刀石搞出来的音乐难登大雅之堂,但恺撒还是非常享受楚子航无心的伴奏,这让他感觉自己正在某家高级餐馆里,而早已被他征服多年的楚子航,正在为恺撒·加图索君献上一支精心编奏的钢琴曲。
源稚生靠在门边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很难说这个时候他们仨里谁最有紧张感,说不准这一个禅心和尚一个纨绔子弟,都不如外面那个认真遥望的姑娘。
“先生们女士们!”恺撒举起手来击掌,“来尝尝日本风味的金目鲷,烹制海鲜的技法,日本是世界第一。”
他的面前除了自己那份还摆了三个额外的碗,每个碗里都是一碗鲜嫩的鱼汤和刚好填满表面的一整块鱼肉,金黄的色泽真是不禁叫人觉得连鱼皮想必都美味非常。
源稚生愣了一下,他其实一直都有注意到恺撒在炖鱼,但没发现他还带了那么多餐具,看起来在买下那两条金目鲷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要给每个人都分一份了。
路明菲和楚子航同时回过头来凑向炖锅,他们两个一点都不意外,恺撒就是这样的人,他会自己享受,但也会记得身边的人,在这次任务里他是队长,队长的任务并不仅仅有带领大家完成任务,也有礼贤下士之举,鱼汤大家都得有一份,否则他就不是恺撒了。
“我还以为你会说世界第二,只比意大利人差一点点。”路明菲很畅快的吞下了大块的鱼肉,立刻发现自己的碗下面还藏着一个鱼头,金目鲷的大眼睛不禁让人想到高中课文里那句经典的,锅里的鱼眼睛泛着诡异的光。
老大呀老大,你这是不公平待遇哦!虽然知道你对女生总是抱着贵族式的慷慨,可是没必要就连这种小事也要开小灶吧!我一直都以为你很公正的!
心里是那么小小吐槽着的,可其实也很享受这种不大不小刚刚好的特殊待遇,自从她路明菲入学后加入学生会,无论大小会议她出席与否,恺撒都从未忘记这位校园里的唯一S级,每次出去带回的伴手礼总有她一份儿,在各种地方都有特殊照顾。
说真的要不是知道恺撒对诺诺专一的好似一匹忠犬,路明菲真的会以为恺撒是对她有意思要追她,很难有女孩会拒绝这样的好男人,恺撒那么受欢迎不是没有理由的。相比这般光辉的恺撒,楚子航的人格魅力如果你不熟悉他根本不可能发现,表面来看根本就只是一个整天别人欠了他五百万的面瘫货色。
“意大利男人天生都是厨师,但在烹饪海鲜这方面和日本人还是有差距的。日本是个岛国,不适合放牧,农耕也没多少地方可种,在明治维新之前全靠渔业提供蛋白质。所以日本人把所有的厨艺都浓缩在烹调海鲜上了,因为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让他们施展手艺。”恺撒很乐意炫耀一下自己对厨艺的理解,“镰仓幕府时代,整个日本人的平均身高和你一样高。”
“喔,那看来万一我穿越了,说不定还能去混个女大名当当啊。”路明菲乐了。
源稚生面无表情,他懒得费心去理解这两个人是不是故意在当着他的面赞美日本还是嘲笑日本,反正恺撒烹制的这碗鱼汤确实很好喝,在大海上总感觉身心都像泡在海水里那样冰冷,鱼汤入喉暖心又暖胃舒适了很多,那就当他是在说好话吧。
恺撒吧那瓶酒倒入四只玻璃杯中,分发给大家之后举起酒杯:“这次我们的团队复杂,有些人立场并不一致。但我希望在任务结束之前不要内讧,完成这次任务之后,我们大可以在自由一日打打杀杀,不遗余力地置对方于死地。用这杯酒来预祝我们的任务圆满成功。”
路明菲听着这话总觉得好像恺撒也把她当做了对手,看起来他也并非全然忘记了当初她的小黑枪啊这是,要打打杀杀绝非是对楚子航一个人说的吧!
刺眼的光照进了船长舱室,三人组同时扭头避让,唯有源稚生面朝光源抬起了头。
“已经到目的地了,现在容许我邀请诸位欣赏岩流研究所和丸山建造所合作的项目,不沉之须弥座。”他说。
前方的天海之间仿佛升起了耀眼的太阳,连成一片的灯火组成了海上的宫殿,玲珑楼阁灯火通明,比任何海市蜃楼都要辉煌,那些建筑都被照成了耀眼的白色,探照灯正打在Yamato两侧指引海路方向。
“海上钻井平台。”楚子航看懂了。
大海蕴藏的矿产资源远比陆地丰富,从上个世纪开始,人们就开始打大海的主意,从而开发出海上浮动平台来采取大陆架中的资源。
这玩意就是一座海上宫殿,能同时完成通讯导航生活和勘探开采,单个造价高的惊人,虽然移动非常缓慢,但是稳定性非常可靠,能抵抗海上的强风甚至海啸,从远处看去就像一个个插在海面上的钢铁壁垒。
“在佛教中,须弥座是指安置佛像或者宝殿的塔座,我们称之为须弥座是因为它们是当之无愧的不沉之座。家族把旗下海上开采企业的全部6座须弥座浮动平台都提前集中到了这里,作为这次深海勘探的基地。”源稚生说,“我们花了很大的手笔,只为保障各位的安全和任务成功,即使发生某些意外让某些须弥座出现了问题,只要还有一座存在就能继续为你们服务。”
船只越是靠近须弥座,就越能体会到这种钢铁巨兽的雄伟与壮观,站在港口观看觉得是庞然大物的科考船,在这些浮动平台面前又成了蚂蚁般的小弟弟,看什么都得抬头仰望。
牵引锁链挂载上Yamato,引导它进入浮动平台的船坞然后固定,船坞两侧的灯光依次亮起,浑身黑衣的男人们并排站在船坞两侧深鞠躬:“欢迎少主光临须弥座视察!”
他们的声音如雷如潮,整齐的叫人头皮发麻,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们每个人都是背着光的,宛如夜晚降临的风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