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从一开始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就中断了这个危险的操作,却还是被龙血的毒性摧残的千疮百孔,我只能强忍着痛苦逃离了那个该死的地方,龙血依然在我的身体里作祟,我的皮肤就像重度烧伤患者那样一碰就碎,给我做手术的医生说从来没见过这样严重的灼伤,好像那不是外部伤口,而是从内部皮下组织往外迸发的。”
橘政宗说,“这件事让我毁了容,我花了一年时间去治疗,修复,整容,我的血统确实有得到一些提升,但代价是我不能承受之重。当我回到组里的时候我发现家族中已经没有了我的位置,我索性退出家族,改头换面,以橘为姓从零开始摸爬滚打,没有人知道我是怎么出现的,他们只知道我好像生来就对黑道熟悉,有着不错的血统,这一次我晋升的还要快。就是这個时候,我成为了你们所熟知的橘政宗,在鹿取小镇上,我们开始见面,因为到了该摘取果实的时候了。”
“那个时候你还没有老去,像个中年人,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年龄。”源稚生说。
“我的衰老是从很多年后开始的,因为一开始并不明显,直到后来我发现自己开始脱发,头发有了斑驳的白色,年迈的迹象出现的比其他人都要快,我才意识到龙血的危害依然在我身体里作祟。莪没有变成死侍,可我在以常人2-4倍的速度不断流逝生命,短短十年间我就失去了自己的壮年时光,变的垂垂老矣。”
橘政宗轻声叹息,“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段时间我依然与赫尔佐格保持着合作,你第一次去鹿取的时候我是跟着你的,因为我看到了那些资料,我知道那个小镇上有一个人会展现出死侍般可怕的血统,那就是源稚女。但我不能让你发现,在你杀了稚女放火离开之后,我闯进去带走了源稚女,如约把他交给赫尔佐格,之前那件事如果没有赫尔佐格的辅助治疗我很难活下来。”
“就这样我们的合作继续保持下去,赫尔佐格在猛鬼众负责制造暴走的混血种,而我则在家族的执行局中雷厉风行地处理一切,把你培养起来,我们在各自的地盘里都越走越远,直到最后成功站上顶峰,整个日本黑道被我们一分为二。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就该想办法找找白王的踪迹了,这些年来的宣传攻势很有成效,猛鬼众里对白王的宝藏饥渴难耐,家族也有所动摇,一面忌惮一面向往。”
“可你在龙渊计划执行之前,就已经定下了要摧毁猛鬼众的大战略,你们决裂了?”源稚女问。
“是的,我们之间的合作中止了,因为我偷学到了赫尔佐格的部分技术,不再需要他提供的血清就能自己养活自己。”橘政宗吐出一个烟圈,“那就是大楼底下的养殖池,那种血清是从人工培育的死侍种提取出来的,它能有效中和龙族血统的毒性,虽然不能完全治愈,续命是够了,绘梨衣也在用这种东西,当我掌握这种技术,我就不必再与赫尔佐格进行合作,那是个狡诈的恶徒,而我也有自己的野心。”
“你想独吞白王的宝藏!”源稚女立刻明白过来。
橘政宗淡淡地笑了,“是的,这是从那天晚上就想好了的东西,蛇岐八家远远比猛鬼众要强大,我的技术不如赫尔佐格但我可以学可以偷,我会拥有的资源远比他要多,我可以名正言顺地与欧美混血种合作,而他只能干瞪眼。赫尔佐格不是蠢货,他早就意识到了这点,很早开始就慢慢减少了血清的供应,我就把原本属于绘梨衣的那部分血清挪用了一点到我这里来,这些年来绘梨衣的情况越来越不稳定,不过好在我们自产的血清也出现的很及时,把她抢救过来了。”
“家族里的其他人知道这些事么?”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也不是知道所有的事情。”橘政宗说,“屠龙的勇士和恶龙为敌太久,也很容易成为恶龙的一部分,那些上个时代的长老们对使用死侍提炼血清研究龙族基因这种事并不抗拒,因为这能保下绘梨衣,她是家族最强的王牌,远比你这个皇的血统要更加纯粹。”
“说回正题,我在两年前就已经与赫尔佐格决裂,我约他在剧场见面,向他投掷了我自制的燃烧弹,那玩意能产生几千度的高温,就算是钢铁也能熔化,但赫尔佐格还是从火海里走了出来,他浑身的衣服包括脸上的面具都被烧毁了,呈现出真实的面目,黑色的骨刺刺穿了他的皮肤,身体大部分都覆盖着鳞片,嘴裂的像是蛇那样巨大。他大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也会背叛我的,你是觉得自己有能力和我抗衡了吗?我不敢回应,我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最后我可耻地逃跑了,在我的野心和对死亡的畏惧面前,我选择了后者。”
“赫尔佐格被龙血侵蚀的眼中到了那个地步,居然还保持着完全的神智。”源稚女微微有些震惊,他已经猜到了赫尔佐格的真实身份就是猛鬼众的王将,他整日与他在极近的距离接触,却从来没发现面具和戏服底下藏着的是那样的身躯,那家伙的血统到底有多恐怖?
“这也是我最担忧的地方,我与他合作了那么多年,甚至成功窃取到他的技术,可我还是不知道他来自于哪里,究竟又是什么人,就连赫尔佐格这个名字我也是从陈先生那里听说过来的。”橘政宗幽幽地说,“我想他可能与那年我见过的无名港有关,但我查不到那里的任何情报,来到日本以后我和莫斯科的一切联系都中断了,曾经派去的人也说过去住过的庄园如今已经是一片废墟,想来家里人都觉得我死了。”
“近年来你不遗余力地选择对猛鬼众作战,变成了好战的狂人,你在利用家族想要用这份古老的积淀去抹除赫尔佐格。”源稚女说。
“是的,我必须利用一切我能利用的力量扫平猛鬼众,杀死那个王将!只有他死了我才能安心,才能毫无顾忌地去追求白王的秘宝。人类的基因无法支持混血种走完封神之路,结局只会是堕落成死侍,但是白王的宝藏可以,那就是封神之路的真谛,获取那份馈赠的人将晋升为王!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最初我只是想一窥龙族的奥秘,但现在我只想活下去,提炼的血清只能维持我的清醒却不能延缓我的衰老,唯有得到白王的秘藏我才能彻底摆脱血统中的诅咒。”
“真没想到你会把这些告诉我。”疲惫感由心而生,源稚女不禁开始想象如果是源稚生坐在这里,听到自己一向敬重的橘政宗亲口说出这些东西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反应,这场对话中提及的往事太过沉重,以至于他甚至无法继续模仿源稚生的一言一行,他想不到哥哥会有什么心境。
“话已经说破了,就让我们继续说完它。”
漫长的故事至此已经烧光了橘政宗手里的烟卷,他把纸烟掐灭,按在奉神的神龛边留下一撮烟灰。
“你不见的这些天我每天晚上都会在这里过夜,看着那些记叙了千年历史的壁画,回想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我后悔过,也迷惘过,更多的是坚持过,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坏的没那么彻底。蛇岐八家在我接手之前总是和猛鬼众牵扯不清,虽然我对大家宣称一定要灭掉葬神所里的东西,可我比任何人都想得到它,我追求了它一辈子。现在猛鬼众确实已经灭亡了,但最重要的核心王将还活着!”
橘政宗看向源稚女的眼睛:“稚生,你是我一手培养的接班人,蛇岐八家未来的少主,我真的有把你当自己的儿子来看,我也需要你的力量!白王对我来说已经只是续命的丹药,而你还年轻,在我走之后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是你的东西!整个日本黑道唯你臣服,白王的血统力量天下无双,只有黑王可以压制她,你大可以以此向着欧洲的混血种挑战,洗刷多年来的耻辱,也可以像你所期待的人生那样去某个海滩卖防晒油,但你的身后始终会有千千万万人等待你的归来为你是尊!”
“看得出来,因为你真的敢把这些全都说出来。”源稚女淡淡地笑了。
“我这辈子本来有很多机会可以找个女人,但我一生未娶。最开始我只是想利用你,可亲眼看着你们一点点长大又让我找回了身为一个男人的使命,我觉得你就是我的儿子,这些年来我给你的我在乎的难道还不够多吗?我真的已经老了,不再是赫尔佐格的对手,继续拖下去只会是我输,可是你不一样啊!你是天照命!连太阳都能燃烧起来的血统!生来注定要闪耀一辈子!现在所有的路都铺好了,只需要你点一下头。”
橘政宗,或者说比治山隆俊,这辈子都没有如此卑躬屈膝过,他面对赫尔佐格跪下只是保命的权宜之计,可现在他真的心甘情愿地要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全部交给源稚生分享。
这种感觉真的很像一个战国时代的老父亲,他厉兵秣马了一辈子,有最好的将军和装备精良的士兵,只缺一个有魄力的领导者。可他自己却做不到了,他选择把这些都交给自己的儿子,儿子只要点一下头,出兵即可大获全胜,归来时万众喝彩,儿子将如英雄般青史留名。
这世界上恐怕很难有人拒绝这样的诱惑,男人们最渴望的东西就是权力,有了它一切都会接踵而至,地位,名声,尊崇,金钱,女人……你大可以横征暴敛享受极致的奢华,也可以耀武扬威维护世间的正义,一切是非皆由你点头为你而定。
曾经有无数小说描绘这样的故事,读者们一路追随到最后,只为看那个山中的少年登上属于他的王位,横扫六合,席卷八荒,举手投足间便是气吞山河,一剑定天下,现在这份机会就放在源稚女面前,橘政宗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并非他的儿子,而是狸猫换太子过来的狸猫。
源稚女的眼神中隐隐有秋水荡漾,看着一个老人颤颤巍巍地在自己面前跪拜是会让人难过的,这些年来橘政宗一直都高调的抛头露面,关于他后来在蛇岐八家中的履历搞到手简直轻而易举。
在多数人眼中,橘政宗向来都是个雷厉风行的大家长,他和蔼可掬,会对每一个下属有所关照,那源于他来自最底层的军旅生涯,知道礼贤下士的重要性。做起事来的时候他堪称杀伐果决,每次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拍板定论,无论结局好坏愿意一肩挑起重任,有担当有作为,黑道中有太多人信服于他。
可现在他却那么卑微地跪拜在自己面前,他也是有私欲有追求的家伙,他从一个普通人不幸地卷入了龙族的世界里来,就像一个迷路的小孩对每一样东西都充满向往,为此他不惜双手沾满鲜血,踏着尸骨而行只为得见那扇神秘门扉背后的一隅。
大概这就是一个普通人看见龙族秘密最好的写照了,它美丽而玄妙,却又危险不可及,事到如今橘政宗也和大多数人一样还是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对家族人宣传封神之路的危险性,信誓旦旦地说我们应该一举摧毁它。可他自己私下里又无比想要那东西,神葬所确实被摧毁了,可本质上那是为了释放神采取的行动作。白王能够给予人类的绝非能改写血统的馈赠,得到那种东西的结局只会是比死亡更恐怖的东西。
真不知道如果是哥哥坐在这里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啊,但一切都还好,现在坐在这里的是他源稚女,他从不相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