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月上柳梢头。
平原君和廉颇两人在几名宦者的搀扶下,离开了宫闱。
偌大的宫殿内,热闹不再,牛肉的羹汤已凉,温好的黄酒已尽,杯盘皆尽狼藉,宫娥们正忙碌着收拾。而赵括也起身,缓缓踱步到殿门之外。
一场酒宴在宾主尽欢中落下了帷幕,而以廉颇为首的军队势力也在此次非正式的酒宴之上,正式地加入了赵国的最高决策层。
而赵括的新政也将在军队的保驾护航下,迅速在赵国大地上推广起来!
可以说,赵括想要达到的目的:废除肉刑,以工代罚,引入军队势力入阁,以军队保驾新政,调整军队防务、军权归属等等,在酒宴之上全部都实现。
细细思索,应该再没有其他遗漏了,内阁势力、军队势力再度平衡,反叛事件也在自己的安排下将影响降到了最低。赵括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我王!今夜在何处休息?”一直在一旁细细观察的赵忠适时地对赵括问道。
“伊妃吧!”赵括说道:“今日还多亏伊妃为寡人换上甲胄,想必她也被吓坏了吧……”
说着说着,赵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在这波诡云谲、你死我活的角斗中,或许只有伊妃那纯真清冷的面容,能唤起赵括心中一抹会心的微笑吧。
而这抹发自内心却一闪而过的微笑,自然也深深地印在了赵忠的心中。
一夜春宵日渐短……
王宫之内的伊妃宫内春意黯然,王宫之外的邯郸城中却是一片“秋风涩涩”。
平原君左边带着刑部,右边跟着羽林卫,浩浩荡荡地杀向了世家大族的家中,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片狼藉与一地囚徒。
这样的搜捕一直持续到了三月中旬,邯郸的世家贵族们再次见证了羽林卫的强大,当然在暗中自然也少不了暗影卫的帮忙。
两只情报机构,自赵鲤和李毅而下,都憋着一股子的火——未能侦查到叛党真正的目标,致使赵括险些陷入了险境。还好赵括通过蛛丝马迹在最后时刻还是发现了他们的阴谋,这才通知到廉颇及时救驾。
但这些不仅没能让两只情报机构松一口气,反而更加胆战心惊。尤其是李毅,不仅未能及时发现叛党的阴谋,反而中计给赵括带去了错误的信息。这要是赵括轻易相信了,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赵括未能全然信任的情况,也更加引起了两位首领的重视,而通知廉颇救驾而非自家机构的举动,再次应证了赵括的不信任。
这份错误和不信任对于情报机构来说,那绝对是致命的。情报的准确性那是一个机构的根基所在,若说此时还能以刚刚成立,情报不准情有可原来自我安慰一番。但若有下一次,恐怕赵括便会将这份不信任给兑现了,即便不撤了这机构,也得将此机构的内里外里、上上下下全数换个遍!
于是,两家机构在当家人赵鲤和李毅的暗示下,暂且放下了竞争对立的态势,转而颇有默契地开展了一系列的缉捕活动——暗影卫负责收集证据,而羽林卫负责围困抓捕。当然,审判还是由平原君带着刑部的人完成的。
但即便在两家情报机构通力协作下,一场大狱眼瞅着便持续到了三月中,牵连之广,涉事之多,可见一斑。
终于,经过平原君与吕不韦及相应刑部官员的反复磋商之后,秉持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一份审结文书总算是递到了赵括的手中。
好消息是蔺敏真的是被挑拨和冤枉的,那名公人是在抬回去的图中被人暗下了手脚,死刑必然是免了;
坏消息是蔺敏是真的对赵括的新政很是不满,尤其是知晓了赵禹等人被下狱之后,就差破口大骂赵括忘恩负义了。
不管怎么说,公然抗法不得不罚!平原君也是看在了蔺上卿的面上,也是尽力将惩罚压到了最低——闭门思过一年,并罚俸禄一年。
赵括知道,这样的惩罚看似不重,然蔺敏也算是废了!本就对新政不待见,还要憋在家中一年,没事也变得有事了。即便是心理不变态,自己又还敢用他为官吗?富,恐不过三代矣。这不是赵括想要的。
“蔺敏之罚不可也!一则有轻拿轻放之嫌,此举在新政期间断不可为也;二则,闭门一年,不疯也废;此举看似护着蔺敏,实则害了他!若是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吾等皆无颜再见蔺卿于九泉矣。”赵括对着一直坐于阶下等待赵括之令的平原君说道。
“嗯,不知我王可有两全之法焉?”平原君双手抱拳一礼道。
赵括稍作沉吟,随即令宦者令赵忠,拿刻刀进行改判。
判曰:“徙上党郡,为屯民一年,以观后效。”
“这......”平原君有些不解,为何处以如此重刑,那可是去国远家了啊!
赵括见平原君不解,随即解释道:“上党郡是最早完成新政的改革,让他去那边身体力行地感受一番。若是能体悟到自己的一番苦心,那必能成为如蔺卿一般的国之柱石;若是不能体会到自己的一番心思,自己也算是尽力了,对蔺卿在天之灵也算是有了个交代。”
“稍后汝去信与田单及李义,令其好生关注一番,不使其有性命之忧可也!”赵括随即又补充道。
平原君闻言,明白这是赵括还想要给蔺家更多更长的富贵,这才愿意如此费心地打磨蔺敏。于是赶紧替蔺相如谢过赵括。
处理完最为棘手的蔺敏之事,剩下的便要简单许多了。
一脸淡定的赵括,拿出平原君的第二份结案文书,嗯,还挺沉!
摊开之后,赵括也不淡定了,只见竹简之上密密麻麻地全是人名!略略一数,不下百人,堪称死亡名单!
好在赵括也是见惯了腥风血雨,早已不是刚来到故关之上的赵阔。略略吞了吞口水,对平原君问道:“此卷乃是判处斩立决之人耶?其上怕是不下百人吧!”
“禀我王:共计二百二十四人!”平原君淡定地答复道。
赵括又是吞了吞口水,谁说“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将军冷血的?站出来,我一定不打死他!你看看这些文人,说起杀人名单来眼都不眨一下的。这才是“真”冷血啊!
“都已查实?皆与刺杀案有直接关联?”赵括又问道。
面对赵括的问话,平原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着殿外说道:“抬进来!”
言毕,四位羽林卫将两大口放满了竹简的大箱子抬进了殿中。
平原君随即站起身子,走到箱子跟前,拿起其中一卷,说道:“此两箱内之卷宗为犯人之供述也,一人一卷,已查验详实,皆与叛乱案有直接关联也。但有一人有误,愿得反坐之罪!”
平原君声音平稳,但“叛乱案”三字却着重加强了一番,与赵括所言之“刺杀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括之意,平原君明白,只诛首恶,更是把办案的范围缩小到了解刺杀案中;
平原君之意,也很明确。刺杀案中之人用心险恶,其心其行自然当诛,然叛乱案中之人,其罪亦在十恶不赦之列也,不可放过。
当然,平原君强势的背后更是在告诫赵括:为王者,当断则断,不可妇人之仁矣!
赵括愣愣地看着平原君,仿佛要重新认识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平原君也静静地看着赵括,仿佛在说:“我王,尔屠秦灭燕的气势何去了?”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大殿之中针落可闻。
最终还是赵括妥协了,他也不是不敢杀人,甚至不可姑息之言还是他强调的。只是没想到这次玩大了,二百多人,在加上虞信那次,多多少少有些担心成就了自己“暴君”之名。
不过,想来各国对于反叛之人也都是零容忍吧,即便是“暴君”又如何?始皇帝也是暴君,但千古也就意味始皇帝尔。想通关节的赵括也便不再坚持,干脆地遂了平原君的心意。
“如平原君所言!一体斩绝!”赵括大手一挥说道。
“我王,英明!”平原君应诺道。
原以为到此为止的赵括,又被宦者令拦下了去路,堆成小山一般的六大卷竹简呈现在了赵括的面前。
赵括疑惑地看向赵忠,赵忠对着阶下的平原君就是一个幽怨的眼神,随即解释道:“此乃发配充军和入囚刑人等之名册也!”
不待赵括反应,平原君立即补刀道:“相关人等询问画押之口供细节俱在门外,我王是否让羽林卫都拉进来,以供我王查阅?”
“拉!”他居然用“拉”字!怕是用车装的吧?还有各“都”字?只怕还不止一车?!
谁说寡人要查阅的,谁?让他站出来!
寡人可不是秦始皇帝,每日要阅看三千斤竹简才睡得着,再说了要看完这几车的竹简,寡人还有得睡吗!
不会是以后咱都要论千斤来批阅文书吧?不说别的,光拿着这千斤竹简就够恐怖了。
想及此处的赵括脸色微微变白,不可以!不允许好吧!
赵括直起身子,眉头紧皱,在主位之上焦急地思考良久。
终于下令道:“燕平君廉颇护驾有功,着递进为内阁次辅,与平原君一起掌票拟之权。国中大小事务,先与内阁,内阁筛查后,若可决者,由首辅并一位辅臣共拟执行条款可也;若不可决者,由首辅或次辅拟定方略后报与寡人。”
“这?”平原君有些意外地看着赵括,这是妥妥的放权啊!其权更在相国、上卿之上也。
似乎是怕平原君推辞,赵括赶紧劝说道:“国事繁杂,还望平原君多担待一二!”
“敢不从命!”见赵括如此言语,平原君倒也不好再做推辞,至于何事可决何时不可决,且行且看吧。
赵括见平原君答应,随即指着那堆“囚刑人员名册”,说道:“叛乱案中一众从犯之审核量刑,交刑部再三勘验后,内阁票拟结论,再上报于寡人!”
“诺!谨遵王命!”平原君躬身应诺道。
赵括见状,自认为诸事已毕,站起身子,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却见平原君仍在原地。
赵括弱弱地轻声问道:“平原君还有事耶?”
“然也,微臣刚刚想起,尚有一事还需我王定夺!”平原君也不扭捏,直接就给出了赵括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赵括都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叫你多嘴,多嘴去问!好了吧,走不脱了吧。
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赵括重新坐下:“平原君还有何事,直言可也!”
平原君见状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虽则心累不已,急欲修整一番,但听得尚有国事需要处理,便很快调整好心态,积极处置国事。
此方为一位合格的王者也!
赵括若是知晓平原君的想法,只怕是要笑疯了。这不过是一个被996甚至007摧残了十数年的大好青年的后遗症罢了。若非生活所迫,谁愿在凄风苦雨的夜里默默加班哉!
所以,亲爱的加班狗们,加油干吧!
因为就算是穿越回去当王又如何,还不是得被迫加班?!
平原君心中之念一闪而过,随即便对着赵括说道:“前面勾决之犯人,何日行刑哉!”
赵括有些不解,此事不是早有定例吗,缘何要特意询问一番呢?
似乎看出了赵括的疑问,平原君随即说道:“按照往日之定例也,死刑之犯也,一体在秋日行刑,顺春生秋落之天意也。然,此次事件殊为恶劣,又与新政之推行有关。
吾与吕卿皆认为,不必等待秋日,可于近期行刑,并以此为契机,行震慑宵小之效,而树新政之威,便利新政之推行也。是故,请期于我王也!”
作为纯粹的唯物主义者、社会主义的接班人,自然对什么天意没有太多的敬畏!况且此事对自己推行新政百利而无一害也。
那还有啥可犹豫的?
“可也!”赵括点点头说道。
至于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