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信陵君的营帐中,信陵君早已将赵括“无赖”的嘴脸告知了魏使,虽然信陵君也不知赵括会以怎样的方式推辞出兵之事,但总归是不可能轻易的就出兵的。
而面对这样的赵王,信陵君自然也想好了对策。
“赵王容禀!”魏使淡定地看着眼前的赵王括说道:“信陵君有言,纵不得赵国大军,但得赵王亲自出马,便胜过十万大军!”
魏使也不管眼前的赵括与平原君吃惊的表情,随即继续说道:“我王与信陵君皆愿以边境十万大军相托,还请赵王不辞辛苦,接手边境十万之魏军,以抗秦军也!”
赵括听闻魏使的话语,一瞬间有点儿怀疑自己所听到的。
幻觉?
把自己国内最庞大的一支队伍交给别国的王上?
这是什么样的操作?
赵括身在局中不明所以,但一旁的平原君却是心明眼亮,见着赵括还有点懵逼,心急之下便插言回应起魏使。
“信陵君倒是好算计!我王入了魏营,却不知是做魏军之帅还是做信陵君手中之人质焉?魏国有我王在手,我赵国投鼠忌器,不得不倾尽全国之力以抗秦军!只是不知待秦军退后,魏国能否经得住百万赵人之怒哉!”说着说着一向老好人的平原君居然发须皆张。
“我赵国可不是楚国!我王登基之日便说过:凡犯我大赵者,虽远必诛!臣虽老叟,拼尽这条残命也要为我王讨回公道!”平原君愤怒地向着魏使怒吼道:“魏使是来求援的,还是来增敌的焉?”
赵括在平原君的怒吼中也很快反应了过来,自己去指挥魏军,别问什么能不能指挥得动了,去岁长平之战廉颇便是最好的例子。而自己深陷军营,魏国再以自己的名义下达的攻秦的王命,赵军尊是不尊呢?
“彼其娘之的!终日打雁,今日却险些被雁给啄了眼!好在平原君在一旁,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自己斗争经验还是不足啊!”赵括心中想着,眼中也满是怒火地看向魏使。
魏使看着眼前隐隐就要暴怒的赵王括,很是明白,这要是自己不给个说法,估计今天就要去跟晋鄙老兄团聚了!
随即,魏使赶忙解释了起来:“赵王、平原君,误会!天大的误会!”
“我王与信陵君向来敬重赵王,如今强秦当道,怎会行此杀鸡取卵而使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哉!”魏使见二人神色依旧怒气冲冲,略略慌张地继续解释道:“若是赵王不信,信陵君有言,若是赵王不信,信陵君愿与魏王之嫡长子,先至赵国为质也!”
“甚至,信陵君愿意说服魏王,驾临赵国。”不待赵括和平原君反应,魏使继续补刀:“不仅如此!为使赵王可以尽快指挥魏军抗秦,还请赵王带上足够的将军校尉,至军中好将原有校尉等人一一替换!”
这下子换赵括和平原君有些麻爪了!
不得不说,信陵君的诚意是给足了!赵括是知道信陵君的,虽说是战国四君子之一,但其惜身更甚于爱国。越是知晓信陵君的为人,赵括越是明白信陵君此举是下了大决心的。不仅是甘心亲自为质,让魏王驾临赵国的话语都说了出来,可见是被逼急了的。
虽然信陵君是诚意满满,但赵括却不能如其所愿。
赵括指着一旁的舆图,摇摇头对魏使说道:“此事恐怕无法如魏王与信陵君所愿也!且不说如此换质,消息走漏,秦军偷袭之风险。单单是这换质所需之时间,寡人整合魏军的时间,便足以秦军在魏境杀上七八个回合了!”
“这?”魏使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毕竟军事非他所长,听起来赵王所言却也有道理,但想来信陵君当不会给出如此有明显问题的建议才是。
当然,在信陵君的视角来看,秦军消化河内之地还需时日,其主力在怀城久久不动便是明证,自然还是有时间做出调整的,哪怕是冒了点风险,但这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救魏国的最好的办法了。
而从赵括麾下羽林卫与暗影卫的刺探来看,秦军厉兵秣马,恐怕不日就要出兵了。另一方面,从赵括的本心来讲,自己也不愿意冒险去魏军内。
毕竟魏军的战力,赵括在长平战场上可是见识过,用“战五渣”来形容也毫不为过。能被同样兵力且鏖战许久的秦军追着砍,而毫无反抗之力的兵根本不值得信任。
因此,即便此事或有可为,到了赵括嘴里也变成了必不可为!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儿,一则赵括乃是世之公认第一梯队的名将,而信陵君需要赵括的认可才能算個有才的将领,权威性就差了许多;二则赵括拥有着绝对的主动权,说这行它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魏使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原本还信心满满的样子瞬间情绪便有些低落了起来。
既然你们的办法不行,那就听寡人的吧!赵括心想着。
随即也没有顾及魏使的感受,又指着舆图继续说道:“河内郡横亘在赵魏之间,即便寡人出兵野王,也极容易被秦军侦知,如今河内尽数掌控在秦军之手,其只需少量兵力阻击,寡人之赵军便需三日方可赶至泌水。而泌水河窄,并非天险之地,秦军若攻恐一日便可尽渡。”
“如此一来,我军未至,而魏军便需独自抵挡秦军两至三日,恐待我军至则魏军已败,则又换我军独自对抗秦军,不仅无法行成夹击之势,更恐有被各个击破之危险也!故此,主战场之选择不可在泌水河也。”赵括缓缓得出自己的结论。
“赵王容禀。”魏使有些郁闷地问道:“外臣虽不懂军务,却也知如今我为鱼肉,秦为刀俎,其主战之地非吾等可选也!泌水虽非天险,好歹也有河水之阻隔,若是从泌水退去,则自泌水至大梁,再无险可凭也!莫非赵王之意欲于秦战于大梁焉?”
将都城卷入战乱,那损失可就大了!
赵括自然明白魏使的意思,却也没有继续言语,眼神看向了一旁的平原君。
平原君会意,出言说道:“吾曾与信陵君商议过抗秦之事也!其中吾曾将我王之一策告知信陵君,曰:祸水西引,不知信陵君可曾有所作为焉?”
魏使略略思量,立即回道:“外臣出大梁前,便有一路使者往咸阳而去,此时应已在范相国府上。信陵君也告知于外臣,与平原君所议之事,然此事,信陵君言说却无十分之把握也!”
“如此,吾等还需静等消息才是!”赵括点点头说道:“只要秦军能够调转进兵方向,魏使可速速联络其余诸国,必得响应也!”
魏使显然心有不甘。
但赵括并不准备让他再说什么,随即继续说道:“尊使回告信陵君,言寡人料定秦军不日改向,然秦军入侵周王畿后,信陵君务必统帅诸侯联军约战秦军。”
“赵王!”魏使有点儿急了,什么跟什么啊!我是来求兵的,不是来求策的啊!合着战全让我魏军和诸侯军打了,你赵国就干看着啊?
“魏使莫急!”赵括摆摆手说道:“周王畿之战,能胜最好,不能也只需保存实力将秦军拖住就好!寡人将亲率赵骑与秦战也!”
“至于如何战?魏使将话带到,信陵君当明寡人之意!”赵括补充说道。
魏使沉吟了一会儿,他也明白,这也算是赵国给了一个说法了,可是秦军会不会如赵王所想改变进攻方向?改进攻方向后诸侯又将如何反应,会否出兵相助?而诸侯与秦战时,赵国会不会如约出兵?
这一环扣一环的,稍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魏国将面对的便是灭顶之灾!
可是,魏国除了接受还能怎的呢?
哎,悔那日贪图这河内之地哦!
许是见魏使久久不语,怕其心中不忿,不愿接受,平原君开口给一甜枣道:“另外,魏使,还有一个好消息我王未曾告知于汝也!”
“哦?”魏使低垂的头颅一下子抬了起来,满眼希冀地看向了平原君。
平原君也不卖关子,随即说道:“自得知秦军出函谷,我王便已命使者出访各国,寻求抗秦之同盟也!两日前,楚国发来国书,言说愿意出兵东向牵制秦军也!若是秦军枉顾道义,楚国必率军会盟也!”
“如此!如此倒真是好消息也!”魏使满意地点着头。
到底是腕子硬才是真道理啊!自己去楚国的时候,可是被晒了足足两月有余呢!
如此,虽然没有得到赵国出兵的承诺,但好歹也得到了赵王的保证与一只援军,应该能够交差吧!魏国也应该能够无恙吧!
“多谢赵王!”魏使对着赵括一礼道。
随即殿中达成一致三人相视一笑,笑声中,仿佛秦军已在瓮中。
而在遥远的咸阳,天色尚未完全暗下,范睢范相国的府外,二三十个半人高的礼箱被一队队的精壮汉子,从一个小门“悄悄”地入了范府。
一件件礼盒被小心翼翼地放下,饶是如此,过重的礼盒还是将地上不多的尘土激起,并发出“砰、砰”的几声。
“轻点儿啊我说!”一名府中管事模样的人怒斥着抬礼的汉子们:“若是坏了其中的金玉,便是杀了尔等也赔不起!”
显然,在管事的眼中:既然礼物进了府,那便是范府之物。
边说着,管事一边指挥着后续之人将礼箱抬入了廊道之下,等待着府上主人——范睢的一一查验。在范府已经十数年的管事,自然是知道自家老爷的那点子癖好!
“某穷怕了,不喜华衣美食,不爱美女香怀,就是喜欢这金玉啊,一件件在手中流淌而过的感觉!”这是老爷一日夜间在库房对管事亲口说的话语。
而内堂之内,门窗紧闭着,一名老者双手捧着一卷帛书,二话不说就跪倒在另一坐在首位的老者的面前。
“求范相国放过我魏国啊!”跪倒在地的老者涕泗横流地呐喊道。
那哭泣之人正是魏国大臣须贾!而那端坐之人自然是权倾秦国朝野的相国范睢!
范睢一时间也被自己这老友给搞懵了!这么直接吗?许久不见,好歹客套下,套套交情啥的啊,怎么就直接拜倒了呢!
范睢赶忙起身,将老友扶起。
虽然跟这位老友有些过节,范睢出奔魏国,老友也有见死不救的过错,但时也命也,倒也怪不得须贾。反倒是当年须贾出使秦国,自己当时虽已是相国,却扮作仆人相见,老友不以自己卑鄙,更以衣衫相赠,往年些许怨怼便在这一衣之中消弭无形。
而那件薄杉至今还在库房中小心地存放着,范睢入秦后威势愈显,朋友却是愈发的少了。每每前去库房把玩金玉之器,范睢都不免要去看一看、穿一穿这件薄杉。或是体味那少有的人情味,或是忆往昔峥嵘岁月。
但无论如何,可见范睢对此杉、对须贾的重视。
“老友这是何故!快快起来!”范睢边扶着须贾坐下,边说道。
眼见着须贾还是痛哭不已,范睢也是轻轻一叹,说道:“魏国乃某之母国,某岂能坐视其亡哉!非是某不愿相助,更非某执意不放过魏国,实是我王注意已定啊!老友不知,出兵之前,吾已经冒险劝过,险些丢了这相国之位矣!”
须贾不说话,只是双手捧着帛书递到了范睢面前。
范睢瞅了老友一眼,接过帛书一看!
“好家伙!”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范睢直接“好家伙”!
帛书之上密密麻麻记载的全是金玉之数,自己多年积攒恐怕也不过如此吧!魏国这是把自己王宫秘藏给掏空了吧?不过了?
也是,国都要亡了,还要这金玉之物作甚!
看着这密密麻麻的礼单,范睢暗暗把心一横。
“行吧!看在老友的面子上!某再豁出去一次!”范睢将帛书稍稍叠好,一把塞入了自己衣袖之中,随即拍了拍须贾的肩膀继续说道:“只是老友,吾等还需好好计议一番才是!”